我不喜欢中秋后清冷而又漫长的夜。2009年的这个时间,我被母亲含泪撵出了家门。
灰沉沉的天空,似乎不准备放晴。 亦或是为我这种不光荣的离开稍作掩饰。我拎起草草准备的几件衣服,带着身上所剩无几的钱,轻手轻脚地打开大门,坐上开往县城的公交车,投奔在济宁打工的妹妹。
车窗外的土地上,还竖立着枯败的玉米杆。前几天我还钻在地里一颗一颗把玉米从它们身上掰下来,脸上和手上布满了被叶子划破的伤口。紧接着,克服对肉嘟嘟青虫的恐惧,一个人把四亩地玉米的苞衣剥去。最后又帮助家人把玉米拔到了房顶上晾晒。一季的庄稼收了,接下来该种另一茬的冬麦。这是庄稼人的奔头,而我呢?耳边又响起了母亲昨天晚上的话:“这已经不是你的家了,你的家在外面,你去外面找去。” 当时泪如泉涌,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知道一个劲的擦泪,后来回到床上,枕头湿了一大片。除了哭,面对这样无能的自己,我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这一年,师范毕业的我走教师之路理应是水到渠成的事。可是,当时没有关系很难进学校当代课老师。事情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本来想,就在家好好学习,准备在编考试,却没想到被母亲无情的赶了出来……从学校领回来的奖学金也零零散散花个差不多了,我只能去找妹妹。
妹妹高考失利,一向重男轻女的父亲大发雷霆,不愿再给她复读的机会。不堪忍受父亲粗暴的脾气,妹妹出来独自打工。后来弟弟结婚,因为父亲嗜酒如命,工作两天打鱼三天晒网,没能力给儿媳妇买新房,就以暂时欠着为名,娶了过来。婚后,父母无偿给弟弟打工。自此,我上学的经济来源也算断了,经常靠妹妹接济。现在,大学毕业的姐姐还要厚着脸皮找妹妹救助!
一个月八百多的工资,既要付房租和水电费,又要应付一日三餐。妹妹却咬牙让我专心学习。可是我却于心不忍。于是,我开始了找工作的生涯。由于我的大学处在“荒郊野外”,大学时间就几乎不存在兼职一说。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找工作的艰难。最后饥不择食,留在了一家饰品店做销售。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2009年的鲁西南过早地下的一场大雪,给身着秋装的我一个措手不及。妹妹给我一件棉衣,一个好心的店员送给我一件蓝色的短袄。我永远记得,晚上九点多下班时,顶着呼啸的北风,脚上一双夏天的网鞋踏在雪堆上的刺骨之痛。那年,我的双手双脚都冻坏了……
眼看要熬到月末发工资了,虽然店里规定,要押一个月的工资,但是还有200多块钱的提成呢。虽然少,但是我确实很需要。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家里来电话说,母亲四处托亲戚给我找到了一所代课的学校,让我赶快过去。于是,我满怀喜悦又忐忑不安的向老板辞职,并索要200多块钱。其实,结果也是如其他店员所料,一分钱没给,还受了白眼。涉世未深的我没能力过多的纠缠,就匆匆回到了家。去学校前,母亲拿出一件妹妹给她买的却舍不得穿的黑色羽绒服,换下了我身上破衣服。
就此,我终于走进了学校。学校的领导和老师,是一个特别的群体,它少了我原本老板的冷硬面孔,多了几分温情。在他们的帮助下,我很快适应了学校的工作环境。在学校里,我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努力的学习,因为我急需摆脱我的囧困状况。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应考第一年,我如愿成为一名期盼已久的老师。
现在,我有一个温馨的家,两个可爱的女儿。有时候,我在想,我是多么的爱她们。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赶她们离开我!同时,我也能以一个母亲的角度想象,当时她以一种怎样撕心裂肺的痛把我好出家门……
母亲是一位典型的吃苦耐劳且隐忍的农村妇女。她总希望孩子考上大学,以后生活少受些苦。可是,父亲好逸恶劳,喜怒无常,喝完酒,不高兴对母亲拳打脚踢。母亲顶着巨大的压力让我拿到了大学文凭。弟弟虽然结了婚,按农村的习俗,没新房是不行的。也就是说,这是父母欠下来的账。他们只能给小两口打工,尽量弥补无新房的遗憾。后来母亲愧疚地跟我说:“房子是我们欠的,这还是我们的事,儿媳妇给我脸色,我该受着。可是,我不能看着她把你像保姆一样使唤,给她看孩子,给她洗衣做饭,给她下地干活。我没本事帮你找工作,我只能把你撵走。以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这件事在我们娘家俩心里不会随着时间淡化。我忘不了被驱赶时的彷徨无助,仿佛一时间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弃儿,尽管我理解母亲的无奈。可是,我知道,在她的心里,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谴责和对我的愧疚。
回想以前,面对这样一个坚忍的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我真的不配做她的女儿。她所有的美好品质,都显衬出我的懦弱无能!现在,我作为一位母亲,更愿意尝试变得强大,让孩子生活学习温馨无忧,让母亲守得云开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