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厂里老板心血来潮,招了一个哑巴做后道工,在沟通上多少有点不便,好在这个哑巴很聪明,也熟悉后道流程,只是大家都奇怪,一般的哑巴在手语比划时,嘴巴也会“咿呀咿呀”的配合着,而这个哑巴总是默默地笑着打手势,是个纯粹的哑巴。
我想起了几年前曾在同一个厂里做事的工友,她眉清目秀,身材苗条,着装不俗,若不开口,谁也料不到她是个哑巴,我深深地为她惋惜,然而接下来的相处让我又一次证实了那句话:上帝为你关上了一道门,必然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
我和她毗邻而坐,做着相同的工序,快不起来的细致活,一批货做下来,我们各自记的帐累计叠加,与组长货单上的总数完全吻合,她很开心,对我竖起了大拇指,比划着告诉我,以前和她做同一个工序的那个谁,欺她是哑巴,常常多记却指责她记错了。
有一次做羽绒服,她妈妈来送饭给她吃,顺便帮她拍拍绒,阿姨告诉我,哑巴不是天生的,她是小时候生病打针造成的,她的父亲是个小学老师,怀着对女儿的歉疚花了大量的时间教她识字,写字,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又怕她受欺,招了个女婿将她留在父母身边,如今儿子十六,女儿八岁,很美满。
我和哑巴同龄,小女儿也同龄,我们的沟通日渐融洽,中午我们一般在厂里食堂里吃,饭后可以休息一下,我因为近视,稍远一点的地方就要眯着眼睛看,她指着我的眼睛,又摇头又摆手,然后指着她自己的眼睛竖大拇指,接着比划了一个扭扭的动作,再拎起挂着,又做了一个从上到下的动作,我突然间脑洞大开,拿笔在手心写了一个蛇字,她看了连连点头,再一次竖起大拇指,接过笔,写了爷爷两个字,我也点头,表示我明白了,她小时候 爷爷逮着了蛇,挂起来剥皮取蛇胆给她吃,所以她有一双好眼睛,我看着她的眼睛,很清澈很明亮,也许,这双眼睛就是她的另一扇窗户,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只能靠眼睛多看,多观察,多领悟。
女儿放学在接送点做好作业后,我就接她来厂里,刚读一年级的女儿有一回看着哑巴问我:妈妈,她的嘴巴能吃饭,为什么不能说话呢?
女儿有此一问是因为她学过,嘴巴的功能就是吃饭和说话。
哑巴下班回家吃现成的,晚饭后常常有棋牌室的老板喊她打麻将,刚开始我不太相信她会打麻将,觉得不可思议,一旁熟悉她的工友都确定她不仅仅会打,而且牌技不错,老赢钱的。
哑巴对衣着也很有眼光,看到有些不讲究的工友,会不以为然的摇头。她经常提起她的儿子,不喜欢读书,跟她老公一起在外地打工,十六岁一米七八的个头,抽烟喝酒,头发染得黄黄的,上网聊天还找女朋友,我笑她,过不多久,她要做奶奶带孙子了,她大笑,用食指不停的点我,比划着儿子才十六,太小,看着她满脸的笑意,知道她心里美着呢。
我和她共事两年,到后来组长与她交流遇上不明白时,得找我做翻译。第三年正月我换了厂,接到她老公打来的电话,说哑巴去厂里报到怎么没看到我,我说我换厂了。几个月后的一天,我和女儿在街上走着,突然我的肩头被人重重的一拍,猛回头,就看到了哑巴如花的笑脸,我们都很开心,她告诉我,她也没去那个厂做了,现在她家附近的一个厂做,还不错的。
常常在很落寞的时候想起她,她清澈的眼睛是最明亮的窗口,装点着她无声无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