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米粒时,她已经和乔在一起了。
米粒和乔是同班同学。米粒第一次和乔见面时就对这个女生很好奇。那时候的乔和班里其他女孩子不太一样,她短发及颈,带着银色的耳钉,像个不良少年。乔不爱说话,有点孤僻,没有亲近的伙伴,总是一个人行动。在连上厕所都要抱团的学生时代,独来独往的乔很快成为了被孤立的对象。
这种孤立并没有大张旗鼓,相反,它“细水长流”。一开始只有乔的同桌不和她讲话,渐渐地,周围的人也开始不和她讲话。从众的心理在班级里蔓延,最终,她主动搬到教室最后成为了独坐。这样一来,忽视与孤立的状况日益严重起来。而米粒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主动将桌子搬到乔旁边,成为了乔的同桌。这一坐,就是三年。
成为米粒同桌的乔依然话少,不爱笑。但这并不影响米粒的心情。她会每天跟乔讲自己喜欢的明星,分享自己的零食,也会和乔探讨电影和音乐。当然,这种探讨大部分时间是米粒自问自答和自言自语。一学期以后,米粒和乔成为了形影不离的朋友。沉默的乔和热闹的米粒,是怎么看都不会是成为好朋友的两种人。但说来也怪,她俩走到一起却看着特别顺眼。米粒喜欢讲,乔就安静的听。一静一动,毫不违和。
在我们见面不多的日子里,乔总会和米粒一起出现。乔性格安静,不爱说话,最初她也只是旁听别人的对话,慢慢地,她开始主动加入话题。愿意主动与人交谈这一变化使得乔在班里的状况开始变得好起来,除了米粒,班里的其他同学也时不时和这个看起来很像少年的姑娘接触,直到学期结束,乔彻底被整个班级接纳。
后来的一个学期里,乔和米粒变得越来越好。几乎形影不离。每天早上米粒会在乔骑车必经的最后一个路口等她一起上学。晚自习下课后,乔会先将米粒送到小区门口然后再回自己家。后来两人开始在上学期间相互买早餐买饮料甚至互相穿对方的衣服。
然后两人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米粒第一次告诉我她喜欢的人是个姑娘时,我很惊讶。随即我问她:你为什么知道你对乔的喜欢和对我们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呢?
米粒说:我不知道。
说实在的,我一直觉得这个回答很敷衍并且不靠谱。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意识到,彼时那个十五岁的少女,不经意之间就说出了喜欢的本质。没有理由,才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的原因啊。
随后的几年里,米粒一直和乔在一起。中考之后两人就读于不同的学校。但这并不影响两人的生活。乔会在周末接米粒放学,并且送米粒回家;会在下雨天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校门口给米粒送伞;甚至会在冬天的早上出现在车站给米粒送一份早餐。米粒几乎在所有的课余时间里都和乔在一起。即使高中学习很紧张,她们俩也会在周末去到并不远的郊区踏青,或者就干脆等米粒补习班结束之后去看一场午夜电影。
那个时候手机在学生中并不普遍,所以米粒坚持每天给乔写一封信,这一写就是整整三年。期间乔也偶有回信,但数量不多。
米粒的高考是她高中考得最差的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没有人问是什么原因。就这样,米粒去到外地了一个并不理想的学校读书。同年,乔落榜了,她选择进入社会,开始工作。不知道是因为生活环境的差异还是分隔两地的原因,渐渐的,两人开始在各个方面有了歧义,这种歧义一开始都以米粒的道歉结束,但当一次米粒几乎不经大脑的一句“我没考上x大都是因为你”让乔妥协了。之后,争吵生活中的分歧越来越多。面对米粒时,乔变得越来越沉默,仿佛又回到了相识之初。这种变化的乔让米粒无法忍受,米粒和乔打电话的内容越来越多地用于争吵。她质问,她委屈。她质疑乔已经不再爱她,她叫嚣乔毁了她的人生。乔越是沉默,米粒就越是声嘶力竭。这种情况周而复始,两人感情急剧恶化。
后来米粒对我说:“其实都算不上是争吵,她从来也不回答,就我一个人像个疯子一样。到最后她根本连话都不和我说,就算我都气炸了,也根本吵不起来。我就是那个时候觉得我和她要完了,我也知道我也无法挽回她。”
乔对待米粒的态度让争吵逐渐变成了冷战,冷战的时间也一拖再拖。直到第二年米粒生日那天,乔没有出现。
“我和乔分手了。”米粒拿着话筒在KTV里说出这句话时,坐在我对面的钢牙妹当即就喷了我一脸可乐。接踵而来的是整个包厢的沉默。其实每个人都憋了一肚子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说完,米粒点了一首歌,氛围却变得更加尴尬。
其实米粒唱歌很不上调。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上帝嫉妒我的美貌,所以给了我一副破嗓子。偏偏她还最喜欢唱一些难度极高的歌。自从发现她有着谜一般的乐感后,每次去唱歌,我们都不许她拿话筒唱。
但这次没有人去抢她的话筒。
这是一首苦情歌。米粒唱到最后情难自制,泪如雨下。包厢里寂静无声,我们知道米粒为什么哭,但却无法安慰她。因为谁都不是乔,也成为不了那个可以在米粒唱歌时做到“云淡风轻”,甚至偶尔还会附和地夸赞米粒唱功的乔。
次月,米粒收到了乔寄给她的快递。米粒高中三年写给乔的一千多封信。至此,这段六年的感情彻底画上了句号。
米粒在KTV里跟我讲述了她和乔的六年。我问她有没有再想要联系乔,她说:“不要了吧。她应该有新的生活了或者有个更好的人照顾她了。我不想去打扰她。”
“你还喜欢她吗?”我问。
“喜欢啊。”米粒的回答意外的爽快。
“那...”
“不,她都把那些信还给我了,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了。你知道她是个多固执地人吗?”
“不知道。”
“我其实后来仔细地想了很久,我想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然后我发现这并不是单方面的谁出了问题,而是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够了解对方。乔认为我的叫嚣纯粹是为了发泄,其实不是的,我是想要和她对话。而我也认为她的沉默是不屑,但是那其实就是她在等我冷静下来好好谈一谈。可是我们都是骄傲的人啊,都不愿意让步,都拿自己在在对方心中的地位来当赌注。现在想起来,我实在是太蠢了,自尊算个什么,人总是在最不该自尊的时候做出一些傻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说到这里米粒已经红了眼睛。
“后悔吗?”我问她。
“不后悔。”
那天下午KTV迷你包厢里只有我和米粒,她唱了十四首歌,眼泪把妆都晕花了。
你是否见过这样的人?明明已经泪流满面,却可以一字不落地继续唱歌。
如果你见到她,请给她一个拥抱。因为这一滴滴眼泪,都是她散落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