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爸爸的一封信
亲爱的爸爸：
时光飞逝，恍然间我已从襁褓中的婴儿长大成人，虽然不愿承认已经长大的事实，但依然在学着你的样子，努力走好脚下的每一步。是你，带我来到这五彩斑斓的世界里；也是你，让我感知世界细微而素朴的美好。
爸，我记忆中的你，是那件被汗水浸湿的青衬衣，是那句不能浪费粮食的话语，亦或是那个静若佛像的身影。你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所以我和弟弟妹妹的小学时光几乎都是你陪着我们度过的。第一次回到你的家乡，是我读三年级的时候，我至今还记得，那天我们四人乘坐一辆挤满了人的微型车，车子沿着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颠簸前行，我们如同坐上了蛇形般的电梯，缓缓而下，坡对岸是悬崖峭壁，山间薄雾氤氲，久久不肯散去，我第一次见此情景，不寒而栗，直到脚板落了地，才松了口气，我才意识到原来曾经的我一直生活在山顶，而我真正的家是在——山脚。
三间破败的小屋如同三位耄耋老人紧紧地挨在一起，锈了的钥匙涂上机油后终于打开了紧闭已久的黑色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尘封已久的灰尘到处乱窜，凹凸不平的地板看起来是那么地不协调，柴房里被雨水腐蚀的木柴是那么地脆弱，感觉一碰就会折断……我失望极了，而你沉默不语，拿起扫帚就开始打扫卫生……夜间安静极了，可怕的蝙蝠在我们的屋檐上肆意地飞了飞去，你点了一盏煤油灯，罩上灯罩，光线充满了屋子的每个角落，我们瞬间感觉温暖了许多。我们在坪场上歇凉，一只大花猫“喵喵喵”叫了几声，你告诉我们那是一只野猫，于是我和妹妹拼了命地去追赶，猫很胖，下腹几乎贴地，跑得也不快，但它很聪明，专从小道走，我们艰难地追它，一直追到山顶，而它突然就不见了，喵声随之也消失在夜空里，我们只好返回，但我们并不觉得失落，而感觉全身充满了劲的喜悦，徒手抓猫是我回家后的第一件趣事。
身体不好的你却从未闲过，每当天蒙蒙亮时，你已从纵横交错的田坎上扛着一捆整整齐齐地柴回来，金黄色的阳光把你羸弱的身影拉得更细更长，一捆、两捆、三捆……柴房里的柴码的整整齐齐，我们闻到的不再是腐朽的木头气味，而是木柴散发的自然清香，用新柴火煮的米饭感觉更甜更香。那时的我们不懂事，也从未劝过你不要干那么多的重活，每次你砍完柴后，衣服都湿透了，病情也更加地严重，之后的几天里，你依然早起，但不出门，坐在角落里，静默不语，你不让疼痛外露，为的是不让我们察觉，而那种咽进肚子的痛，我至今不敢想象。
你从来没有打过我们，除了一把嗓子声如洪钟外，你好像没有什么能制服我们的绝招，对我们的约束也很少。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去树林里采摘野果子，很晚才回家，他们的父母吊着嗓子骂骂咧咧，吓得他们措手不及，而你啥都没说，好像早就认定我是一个能管好自己的“小大人”。弟弟在学校与小朋友嬉闹时不小心把帽子抛到了屋顶，你得知后，不声不响得扛着一根两米长的竹竿，来学校“刨”帽子，学生们一个个从教室里探出小脑袋，充满期待地望着你，而你俯下身子，把竹尖上挑起的帽子递给弟弟后，就迅速离开了，孩子们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失望极了，因为没有谩骂，甚至连一声责备都没有。
也许你就是这样一个顶没趣的人，习惯重复简单而无聊的“程序”：赶集买菜必定是豆腐皮；馊了的剩饭也不能浪费；拿走的东西一定得放回原位；煤油灯必须烧到底……也许是恐惧，亦或是我们那时真的相信你所说的：浪费饭菜会被雷劈，所以在电闪雷鸣的大白天里，我和妹妹胆战心惊地跪在菩萨的雕像前，号啕大哭祈求神灵保佑，让我们度过此劫，免遭雷公的惩罚，因为在这之前我们悄悄把剩饭倒了。现在想想那场景依然恍如昨日，那种恐惧依旧清晰可感。而比浪费饭菜更可怕的是，躲猫猫时打翻了你心爱的煤油灯，因为那时的雷公不是在天上而是近在咫尺，青筋暴露的“雷公”开始嗔怒，大声训斥我们，我们如同老鼠见到了猫，吓得脊梁骨发冷，不敢呼吸。
后来，我才知道一斤煤油十五块，却只能烧几天，而对于当时连买菜都要精打细算地我们来说，煤油灯已经算得上是奢侈品了。就是这样一个连一饭一粥都吝惜的你，却也有大方的时候。每次赶集你都会给我们买两元钱一个的油煎粑粑，三人就是三个，那粑粑用刷子蘸上一层老板秘制的辣椒油后，轻轻咬上一口，辣汁爆出，满嘴溢香，那叫一个享受，所以每次我们都期待周末能碰上五天一次的赶集，能吃上我们心心念念的油煎粑粑。也许你的节俭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我的胃也逐渐倾向于实惠的东西，以至现在的我始终不喜欢吃诸如榴莲、车厘子、牛油果之类较为昂贵的水果，而更加偏向苹果、香蕉、椪柑等随处可见的水果。
虽然你陪我们上学，但你很少过问我们的学习，除了期末考试前你会偶尔提一句考前几名有奖励外，你很少关心过我们的分数，加之你的承诺模棱两可，我们也从不指望你去兑现。但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越对我们不抱期望，我就越觉得自己要发奋读书，迫切地希望通过好成绩来证明自己，所以学习在被你忽视的情况下，我学会了计划，学会了自律，更学会了挑战，即使失败了，我也会在最短的时间里赢回自己。你就是这样一个粗线条的父亲，所有细微的关怀在你这里都成为了一种缺失。而正是这种忽略，让我更早地想更多的事情，在一次次即将跌入深谷的情况下，学会深思。记得五年级的那个夏天，连续下了几天的暴雨，原本干涸的河道涨满了水，河水瞬间与岸边齐平，也不知道我们哪里来得勇气，跟着几个小伙伴就去游泳，我们去到距离家大概一千多米的河坝上，此时的堤坝已被大水淹没，滔滔不绝的水从河坝上滚滚而下，激起千层浪花，河水改掉往日的恬静瞬间变得狂傲不羁，面对大自然的怒气我们貌似十分惊喜，完全没有危机意识，我和妹妹都不会游泳，带了个小黄鸭的游泳圈，轮流在水里摆动，动作笨拙且滑稽，而其他的小朋友水性很好，一下水就犹如鱼儿一般轻快遨游，就在我们回去之时，河水突然上涨，当时妹妹最小，走在最后边，突然就被洪水席卷，洪水毫不留情地卷走瘦小的她，我们只能无力地在后面追赶，我欲哭无泪，吓的浑身发抖，所幸的是我们当时是在堤坝的最左端，河水没有那么得急，她身上刚好套着游泳圈，冲了一段距离，呼啦圈勾住了石头凸起的部分，我们使出浑身解数才把她拽回来。全身湿漉漉的我们在家附近的草坪上躺了整整一个下午，为的是让太阳把我们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晒干，对于洪水的这件事，我们只字不敢提，而你对此也从不过问，所以在这之后，我学会了收敛自己的任性，学会了凡事都要深思熟虑。
爸，如今的你，是一次次向我们挥手的告别，是那个不舍挂断电话的“执着”，依然是那个静若佛像的身影，一人，一椅，一角落，就是一整天，别人目之所及，都是回忆，而你心之所想，皆是我们。爸，你对我们的爱虽没有母亲来的那么细腻，但在无言之中却为我们指明方向，你用你并不坚强的臂膀为我们撑起了一方晴空，你也用你那不善言辞的缕缕关爱温暖着我们的心田。岁月无情地在你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皱纹，而你仍然对生活保持着最初的热情，爸，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人生在勤，不索而获”的付出；看到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习惯；更感受到了“世间以痛待我，我报以之歌”的乐观。爸爸，我是多么地幸运能成为您的女儿，我会把您沉甸甸的爱装进包裹，带着你的期许，去看遍世间美好。爸爸，花开花又落，雨落雨又歇，愿你在今后的日子里，永幸福，永康健！
女儿：田
2021年4月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