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然然,你怎么了?”
恍惚间,安然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在叫唤,转过身,是前男友阿成。还是在他们相识的图书馆,阿成穿着他最爱的白衬衫和卡其色的休闲裤,脸上笑容温暖依旧。看着阿成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安然站在那,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这是真的吗?还是在做梦?不,一定是真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才是做梦,我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安然不断地劝慰自己。
没一会,阿成便走到了安然面前,亲密地掐了下安然的脸,“怎么啦?又生我的气了?不要杵着生闷气了,我们去隔壁的甜品店吃蛋糕吧。”
脸没有疼。但安然确信这正在发生。阿成轻轻地摸了摸安然的头发,便转过身去,双手插着裤袋慢悠悠地走了。
“快走啊。”
阿成的声音和脚步声渐弱,安然顾不上思考,想要跟上去。然而无论她在后面怎么费力追着,想要抓住阿成的手,却始终追不上。
随着安然的奔跑,场景换了。
安然打扮精致地坐在咖啡厅里。为了这次和阿成的二人约会,安然精心准备了一套艳丽的红裙子,画好美美的妆。
阿成又迟到了,迟迟不见踪影。安然心里正纳闷着,不耐烦地翻着手上的书,耳边就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安然知道阿成要到了,立刻调整坐姿,准备好最灿烂的笑容。
阿成出现了,脸上挂满了惊恐。
“然然,你怎么了?”
怎么了?安然下意识的看看自己。性感的红裙子变成了惨白的病服,红润的手掌变得干瘪惨白,披肩的秀发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伸手去摸头顶,便抓下来一簇簇干枯的头发。
安然双手掩面惊恐大喊,整个人瞬间从椅子上掉落,再掉入无尽的黑暗。
你有想象过,自己哪一天会用什么方式离开吗?
2
护士来来回回的推车声吵醒了噩梦中的安然。
安然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的还是破旧的白色天花板,闻到的还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噩梦。余下的人生里都只剩噩梦了。
安然才想起,阿成早就离开了。尽管当时是安然负气要分的手,偶尔间安然还是会梦见阿成的。有那么一瞬间,安然想告诉阿成她生病了,想让他来看看她。但安然惯有的骄傲很快就打消了她的念头,她不允许自己在阿成面前落魄成这样。
安然看了看吊瓶,发现针水已经打完了。
“护士,麻烦帮我把针水换掉吧,这瓶打完了。”
白衣的护士长面无表情走到安然身边,看了看药物清单,便熟悉地拆掉手臂上的针头,把吊瓶全部撤走。
“安然,你今天的针水打完了。好好休息吧。”
撤掉挂在身上的瓶瓶罐罐,安然就活动自如了。原来化疗就是打吊瓶。安然莫名地想笑。以前一直以为化疗是要进入个什么样的实验室,出来会浑身虚弱,头发掉光,剩半条人命的样子。原来,也不过如此。
除了打完针后胃部有些翻腾,也并无大碍。
饭点到了。母亲给安然做了她爱吃的饭菜,鱼肉青菜每一份都是安然熟悉的味道,放以前,安然可以风卷残云地吃完全部,但现在安然看着饭盒,却一口都吃不下去。除了心里头的憋屈,还有身体的不适。安然拿起饭盒,又放下。顿了顿,又再拿起。还是吃点儿吧,不能让母亲担忧。
没吃几口,安然的肠胃仿佛要抵御外敌一般,没几下就把吃下去的全吐了出来。
多美味的一顿饭菜,就这么浪费掉了。安然心里极不好受。再吃吧,怕又吐出来。
“等饿了总能吃下去的。”
安然这么安慰着自己,安慰母亲。
医生在通知安然治疗方案的时候就有提过,化疗期间有的病人会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这都是正常现象。化疗毕竟是把毒药打进身体里,怎么也会有些应激反应。这还都是小事,化疗结束身体里的免疫力降到最低,有可能出现各种并发症。这个时候考验的便是自身的抵抗力,还有运气了。
这些,安然都心里有数了。
3
在医院的日子是百无聊赖,不用工作,不能外出,只能躺在床上看手机看电视,以前总想着哪天能退休不用每天起早贪黑的工作吧,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却不是安然想要的。日子无聊便喜欢串门走巷地和病友闲聊。安然邻床的是五十多岁的方姨,人长得福气也乐呵,在这里算是个老病号了,和护士护工熟络得很。
“小姑娘,你也是……这个病?”住进病房的第一天,方姨就问起她来。
“是啊……”安然有气无力地回答道。“阿姨,你在这多久了?”
“来来回回都进来化疗三次了。这人啊,老了不经折腾咯。”方姨给安然介绍了下这层病区里的一些人,大概是同病相怜吧,安然忽然间觉得自己也并没有那么可怜了。
“小姑娘,你这么年轻就得这个病,怪可怜的啊,还没结婚生孩子吧?人生都还没经历多少,就要面对这种噩耗。但是你还年轻,换个骨髓估计就能好了。我老了,身体弱,连换骨髓都没法换……人呐,有时候就得认命,命是如此,不服也得认了。接下来的日子,开心一些或许命还能长一点,哭丧着脸说不定阎王老爷看着不喜欢,马上就喊我下去了。”
安然听着,心里一阵酸楚。
接下来的日子,还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