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教学楼时，他们欣喜地发现小卖部还没关门，于是一起买了汉堡和软包装的冰红茶，坐在操场边的双杠上吃了很简易的晚餐。月亮透过树叶斑驳的照在他们身上，也许因为夜晚，所以陈薇所谓的方滨身上那耀眼的光也恬淡了下来。使她可以安心的这么坐在他身旁。

　　“谢谢你。”陈薇摇晃着腿说。

　　“不用客气！都说了其实是你帮我的。”方滨笑着说，“你画的真棒！这次咱们班肯定第一！”

　　“也不一定，我能力有限，只能这样了。”

　　“陈薇。”方滨突然很正式的说，“我觉得很好，真的，很好。”

　　我想不管是怎样的赞美，人们都是喜欢听的。所以面对方滨的目光，陈薇终于迎接了上去。她轻轻的笑，刹那芳华。

　　这一段陈薇讲的非常仔细，她穿了红色的外套，方滨穿了白色的，英雄的水彩笔装在西瓜太郎的笔袋里，随身听是爱华的，放的是周华健的《让我欢喜让我忧》，鸡肉汉堡三块五一个，冰红茶是统一的，月亮差一点点就很圆了，学校里的树是槐树，双杠是铜杆可以调升降的那种……

　　多年之后，听她眯着眼睛淡淡的回忆这些，我突然心动想流眼泪。文艺的说，是我看到了幸福的影子，也闻到了悲伤的问道。粗俗的讲，是陈薇那迷离的样子让我的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剩了。

　　我有点心疼她，想去握住她的手，不是因为我没出息的对一心灵脆弱的少女有了龌龊的念头，而是因为我发现她的手在轻轻颤抖……

      天遂人愿，一班的板报在评比中勇夺第一。

　　结果公布，上到年级主任班主任，下到同学干部小组长，见到陈薇都使劲裂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陈薇在诚惶诚恐了几天之后，也慢慢的开始适应了大家的笑容，早上骑车来，遇见同学，不再是低头躲过，而是仰首唤声早。

　　最开心她这样子的人就是方滨，因为作为同学之一，陈薇也自然微笑向他了。

　　那年S中正式开始改革师资力量，于是从各大名牌师范类院校引进了不少本科生以上学历的新老师。S中那忽悠校长召开了全校师生见面会，他在会上激情发言，说S中汇集了五湖四海的精英力量，同学们在底下笑，说S中也汇集了五湖四海的精华方言。

　　在当时，普通话尚未成为教师必修的功课，有这方面的测验，但糊弄一下也就过了。因此每当在上课时间从安静的楼道里走过，都能听见各种充满地方特色的声音。

　　有一天上化学课，任课的刘老师又开始了他娱乐全班的表演。

　　“这个涅……大家把花肖口王翻到第二四七噎！……这个涅，二四七噎第二题……这个涅，路哗啦……”（笔者翻译：大家把化学考王翻到第二十七页，第二十七页第二题，氯化钠……）

　　赵军在底下窃笑的弯下腰，转身问方滨：“嘿，记啊！多少次了！”

　　方滨在本上又画下三个杠，粗略数了数已经画好的“正”字说：“二十八次了！”

　　赵军看了看表，笑得更厉害了。

　　“牛X！新纪录！上课六分钟二十八次‘这个涅’！”

　　“别笑了，刘老师看你呢！”乔超小声提醒他。

　　“那边的同肖，这个涅，主役课堂纪录！”（那边的同学，注意课堂纪律。）刘老师皱皱眉头说。

　　赵军忙低下头，转过身假装看书。

　　“这个涅，路哗啦，这个涅……”

　　赵军实在惹不住，又笑出了声，这下可把刘老师给惹火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最后一排，很激动的说：“这个同肖你站起来！你这四什么态度？这题你会了？那你讲！”

　　刘老师把练习册一把塞给赵军，气哼哼的看着他。

　　大家都回过头看，赵军憋红了脸，半天抬起头，满脸纯洁天真善良质朴，好像是做不出题的小学生。

　　然后这个巨型小学生开口了，他说：“这个涅……老师，我不会。”

　　全班爆笑……

　　这件事的结果呢，就是刘老师把赵军直接拉倒了年级办公室，接受了各路老师的一通批评教育，普通规格的800字检查显然已经不足以平息老师们的怒火，他们强烈要求赵军写出1500字的深刻检讨而且不许有涂改，最后，还得家长签字。

　　经此一役，赵军青春的激情一下子被浇灭了，整个下午都无精打采的，连放学之后与五班的足球赛都拒绝参加。

　　乔超拉住他说：“走吧，都等着呢，你不去谁守门啊！”

　　赵军闷头收拾书包说：“不去！我还得写检查呢！让周晓文替我吧！”

　　“周晓文拉长了才到你腰！别开玩笑了！”方滨也过来劝他，“检查还不好写！你把你以前写的那些版本汇集起来，1500字还不跟玩似的！”

　　“不行，要求家长签字，我爹知道这事肯定得抽我，我要保存体力！”

　　方滨灵机一动说：“我找个人帮你签字，让你踏踏实实跟我们去怎么样？”

　　“别逗了，让你爸给我签啊！”

　　“不是，你等我会啊！”方滨转头跑了出去。

　　那会老师和家长的联系没现在方便快捷，所以老师们最爱用的一招就是家长签字，什么考试卷成绩啊，收费条啊，检查啊，都以签字作为回应，意思就是您家孩子干的事，学习情况，收费情况，您心里有个谱。但是学生们自然有很多事不想让家长知道。尤其是成绩不好的孩子，谁敢把满篇红的卷子拿给长辈过目啊！俗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有需求就有市场，于是每个班里都会有那么一两个模仿家长签字的学生。到不是一定模仿笔迹，就是连笔字写得好，反正一般情况下也没哪个老师真的一字一字的对。

　　陈薇他们班做这件事的高手就是门玲草。

　　方滨在楼梯上找到小草时，她正跟陈薇往下走。陈寻拦住她们说：“先别回家，帮个忙！”

　　小草看着他说：“什么忙啊！”

　　“今儿赵军不是点背么，被逮着写检查，你帮他签个字行不？”

　　“不行，你看今天许老师都气成那样了，万一被她发现作假，我还不得也写份检查！”

　　“哎呦，没事，你字写得那么好她肯定看不出来，就算东窗事发，我们也绝对不说是你签的！打死也不说！”

　　小草笑了起来，方滨看着有门，忙接着说：“拜托了！快点，待会还和五班踢球呢，这事搞不定赵军不去。”

　　“踢球？那我也去！”小草高兴的说。

　　“没问题！让赵军请你吃东西！”方滨拉住她就走，走了两步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回头说，“陈薇，一起去吧！”

　　陈薇摇摇头说：“你们去吧，我今天没骑车。”

　　“没事！我带你！”

　　方滨看着她，笑得一脸春暖花开。

　　那会儿班级之间经常踢踢足球，打打篮球。S中没有标准的足球场，他们的聚点是学校的后操场，人少车少又开阔。那里没有什么专业设施，书包一码就算两门，数几条明显的地缝算边线，搁两块石头算角旗，但照样踢得不亦乐乎。

　　方滨那天状态奇好，一上场就灌了对方俩球。他学着希勒高举手臂转了两圈，正高兴呢，却看见陈薇递给了乔超一瓶水，两人有说有笑。

　　于是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了，明明进球的是自己，跑得最辛苦的是自己，怎么不见她给自己水？乔超踢后卫，五班前锋那么怂，一直轻轻松松的，一下场到先给他了？

　　方滨想着就跑到了场边，朝陈薇那边喊：“给我瓶水！”

　　结果陈薇还是没动缓，到是小草，忙拧开了给他送过来，还夸了他好几句。

　　方滨郁闷的踢了下半场，换人休息的时候，他看见陈薇又向乔超走了过去。

　　“太晚了，我还是先回家吧。”陈薇说。

　　“也行，那你回家慢点啊。”乔超看了看天说。

　　“好，那拜拜！”陈薇挥挥手，背起书包擦过乔超身边就走了。

　　然而，就在她刚要走上马路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方滨喊她的名字。

　　陈薇回过头，看见方滨站了起来，晚霞的光越过古老的院墙映在他身上，一片红彤彤的。

　　在这片红色里，他笑着说：“先别走啊，等会我骑车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