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七日,第四个年头了,只能将那句,“爸爸,生日快乐”,一遍又一遍地往心里压。
时间愈久,思念越浓,才越明白,父亲的严格管教、远见卓识和拼力托举,意味着什么,福荫着何人,才越懂得,什么叫“父爱如山”。
记得高一那年,在体育馆门口,我插上电话卡,给爸爸打去电话,认真地说了一句,“爸爸,生日快乐!”只听到电话那头,“呵呵呵……”一两声笑,听得很清楚,也让我在电话这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么坦荡的口吻,祝爸爸生日快乐,也是第一次,在电话里头,听到爸爸的笑声。
从小开始,能看见爸爸笑,听见爸爸笑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他似乎一直很严肃,总是眉头紧皱,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妻子的药费、孩子的学费、一家的生活……如山一般压在他的身上,而外面的生意,似乎不那么好做,收的钱回不来,欠的钱还不清。
相比小镇做题家,我更多是乡村土鳖,曾无数次看过“漠漠水田飞白鹭”,却不曾想过“直挂云帆济沧海”之日。
临近不惑之年,我也常回头望,从山村走到城市,这一段来时路。而如今,跨入中产,踏进国企,在这光明敞亮的办公室里,运用工作闲暇之余,安顿内心的思念,这一切,似乎于我来说,真的不那么容易,像梦一样玄幻。
当我终于可以平静地,向朋友述说父辈的故事,我才真正明白,这些年,在阅读这座避难所里,我已经于无形中,消解了很多宿怨。“这么听来,你父亲这一生,只对不住你妈,却没有对不起你们。”朋友最后感叹一句。
父亲当年也年轻过,也爱慕过,也荒唐过。无可奈何的母亲,只能以病体去承接,去消化,有的时候,接不了,受不了,也只好将那些屈辱,那些怨恨,浇洒在我们头上。
而我们也注定用一生,去治愈不幸的童年,去消化这些屈辱、消除这些怨恨。直到有一天,能笑着对自己说,原来,父亲是真的如此爱我,爱着我们,他真正对不住的,只有母亲一人。
而在母亲去世之后,他也曾无数次忏悔,甚至于将更多的爱护,给了后来的妻子。
当母亲躺在病床上,四处无钱可借,无人愿还时,亲友建议他要女儿辍学,去打工帮忙支撑时,他选择了默默应对,不曾开口。当儿子要读大学,女儿要读研究生时,他仍然是默默地,拿起手中的锯木机,往深山老林中走去。这其中,但凡他屈服了,妥协了,也许就没有今日的我,一个始终能坚强独立、坚守内心的女人、妻子和妈妈。
“人,可以依靠人,但不能依赖人。”“你呀,跟我一样,自己有一分,还要掰半分,给需要的人。”“我的女儿,就是我的白沙烟,一天都不能没有她。”……父亲的很多话语,总是响在耳边,句句都是“至理名言”,句句都是“知子莫若父”。
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选择什么,他会提出他的想法,却从不压制我们,所以我曾庆幸,我当像鸟一样,飞向了自己的山,可我幸运的,不曾有一个双向情感障碍的父亲,一个控制欲、压迫感太强的父亲,却有一个允许我们犯错、允许我们选择,却默默托举我们、牵挂我们的父亲,一个始终经济独立、不求回报的父亲,一个如愿干脆利落、不拖累我们就放手离开的父亲。
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真正走出自己的童年,从农村里出来的人,也规划不出自己的前半生,可唯一能够庆幸的是,有了父母的托举、有了前半生的努力,才能真正自主地、有尊严地过好自己的后半生。
当我行走在自己的路上,心里却一次次大声呼喊,爸爸,我想大声告诉您,我不怪您了,不怨您了,我爱您,像您爱我们一样爱您。
终有一天,我们会重逢,我依然会,依偎在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