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十二期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核对完最后一组数据，输入，保存，关机。

“我这是，站好最后一班岗？”洛缨歪歪嘴角，笑得讽刺。

桌角，一个白色的小药瓶，旁边，半瓶白酒。

“周启明，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婚礼呢？不如，我送你一个？”她目光飘忽。

毫不费力就拧开了瓶盖，撕开封口的一层薄膜，她捏起一个白色的小药片。

“呵呵，周启明，我要不要先你一步放手？我，会不会成为你一辈子的噩梦？”洛缨咯咯地笑，泪如雨下。

她伸手去拿酒瓶，手碰到了鼠标垫上那个圆鼓鼓的红色袋子。那是周启明的东西。

那是什么？哦，他好像说是喜糖。“喜——糖——？”洛缨一字一字念。

她缓缓支起左臂，撑住下巴，两眼失神地盯着已经黑掉的屏幕。被喜糖绊住的右手，无意识地抓了鼠标轻点，一下，又一下。

“周启明，我从来都不是你的选择，对吗？”洛缨眨眨酸疼的眼。

她尖叫：“那我们这三年的相处算什么？你跟我回家、见我朋友又算什么？”

伸手，用力挥掉那个袋子。五颜六色的糖果洒落一地。

那是他的喜糖！自己的牙齿在格格地响，洛缨能听见。腮帮子麻木，还有些微的酸。

周启明上午没来工作室，说有事。

洛缨没问他有什么事。即便是夫妻，也需要自己的小空间。何况，他们还没有明确探讨过婚姻的问题。他们，还在享受甜腻的恋爱。

“嫂子，明哥跟你请假了吗？他不是偷偷会小姑娘去了吧？”林子一脸坏笑。

洛缨微红了脸。这个林子，总是这么口无遮拦。嫂子好听，只是叫早了些。

她难得地羞涩一回：“瞎说什么呢？他不是说了有事吗？肯定是跟哪个老板谈业务去了呗！”

差不多晚饭时间，周启明来了。他倚着门，笑笑地招呼：“Hello！我请大家吃晚餐哦！”

林子嗖地窜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满满一大袋餐盒。

洛缨也回头，“林子，他那只手上还有。”

周启明收敛几分笑意，把东西放进储物柜。“这个一会儿再吃。先吃饭。”

晚餐一如既往地热闹。

周启明自己没有老板的觉悟，跟林子抢红烧肉。

小末内向，偶尔跟洛缨聊两句，也是请教工作的事。

九点，林子和小末下班回家。

周启明打开储物柜，把一袋糖果放到洛缨的电脑旁边。

洛缨不明所以，探寻地看他。

他轻咳一声，踌躇着开口：缨子，我，今天，领证了。”他低下头继续：“是，结婚证。”

洛缨天旋地转。她努力眨眼，想弄明白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为什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她想拧自己一把，努力半天，手指却一动不动。

“缨子？”周启明语调平缓，却让洛缨打了一个激灵。原来，不是做梦。

洛缨再眨眼，聚焦对面那张熟悉的脸。还是那高挑的眉峰，还是那温润的目光，还是，那无数次低喃“爱你”的微红的唇。

可是，为什么？洛缨抹掉急速坠下的泪。

“为什么？”她颤抖着嘴唇，终于问出声。

为什么是别人？

为什么这么突然？

为什么事先没有交代？

为什么，不是我？

……

太多的为什么，蜂拥却堵塞。

周启明正色：“缨子，婚姻不是玩笑。你知道，我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第二次，我必须慎重。”

“缨子，她比你更适合，这就是全部的原因。她没有过结过婚，我爸妈对她更满意；她喜欢孩子，擅长与孩子相处，我女儿喜欢她；我努力奋斗，不过是为了让家人过得好。他们喜欢的，我就喜欢。”

“缨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这个工作室，以后就给你吧。还有最近谈成的几笔生意，一起给你。我还补交了一年的租金。这样，你——”

洛缨急切的眼神，慢慢冰冷。她突然出声，打断了周启明。

“这些话，你准备很久了吧？从半年前开始吗？你让我了解全部的操作规程，就是为了今天？”

“周启明，我不稀罕你这个工作室。我陪你风餐露宿，陪你摸爬滚打，是为了你能站上高峰，而我，有资格站在你身旁。我从来没想过，要分你一杯羹！”

“三年，你用三年发现我不适合你，却只用半年时间，就确定她更适合你。周启明，这告诉我，我们这三年的感情，对你来说算什么？”

周启明一步三回头，离开的脚步慢，却坚定。

洛缨瘫坐在椅子上，思绪似一团乱麻。一幕幕往事绞在一起，牵拉撕扯。她茫然闭上眼睛。

初见，他买书，她收银。

递上零钱，她微笑：“欢迎下次光临！”

他回以微笑。然后，真的再次光临。

正逢人少，他坐在旁边的长凳上翻书，不时跟她聊两句。

她心思灵巧，从时事到新科技，从时尚到外太空探秘，她都能搭上两句，而且有自己的见解。

两个人渐渐熟络起来，她在自己的权限内给他打了员工折。他浅笑感谢：“那我就占个便宜喽！”

再来，他递上一个小购物袋，里边是一杯热饮，一个小蛋糕。

她挑眉：“干吗？贿赂我？我可是忠于职守的优质员工。你这买卖会赔本儿的！”

他笑，“刚才过来，看见你按肚子了，猜你没吃饭。你给我打折就够了，我没有额外的要求。”

两个人的晚餐，简单而温馨。

他握住她的手，“我要开一个工作室，广告设计。我想请你跟我一起干。你聪慧，对时尚敏感，适合这个行业。”

她点头。隔天，她打电话回家：“妈，我有喜欢的人了，你把定婚礼金退了吧。”

老妈暴跳如雷。

她咬紧不松口：“当初我就不同意，是你坚持定婚的。我绝对不可能嫁给那个人！我敢离第一次，就不怕第二次！但是，妈，你还要逼我吗？”

创业的艰辛不必赘述。

但于洛缨而言，只要他在身边，一碗最便宜的泡面，都滋滋地冒着甜。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热腾腾的烤红薯，献宝般捧给她：“快吃，还是热的！”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口一口吃得心满意足。

她感冒发烧，但客户催得急。他难得地沉了脸，她弱弱地争辩两句，然后回屋休息。他一个人赶工到天亮。

候车室里，两个人依偎着相互取暖。她觉得，那个破旧的候车室，堪比最最富丽堂皇的宫殿。

母亲怪她任性退婚，他把她拉到身后，态度恭谨：“阿姨，我现在还没钱，不能给她一个家。但是我会努力，我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25年来，第一次，她品尝了爱情的味道。

他说，我离过婚，有一个女儿。她说，经历过失去，你会更加珍惜美好。

她说，我听从父母的安排，跟人领过结婚证，但我跟他真的不熟。他说，过去属于历史，我们要活在当下。

他们微笑、对视、相拥，听见彼此同频的心跳。

她以为，至少这一次，命运没有薄待她。

过去有多美好，如今就有多不堪。

只是，既然那样深爱过，怎么舍得与他鱼死网破？

她从来默默无闻，无人关注；只有他，给过她独一无二的宠爱。

她惨然一笑：拥有时，我珍惜了；失去，也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何必强求？

站起身，她把药瓶抛入垃圾桶。

白纸。黑字。隐约的泪痕。还有，释然。

“周启明，谢谢你给予我的幸福和美好。余生，我也愿意只记得这些幸福和美好。”

“很遗憾，没能成为陪伴你一生的那个人。但是我相信，我并不差，只是如你所说，我们不合适。”

“放下你，放过我自己。”

“如果偶尔记起我，请你一定，只记得初识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