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生日

                              中枢居士

        前几日刚给母亲过了生日，一大家人又聚了一次。母亲脑萎缩，有些糊涂，见到我大娘和我姑姑，非常高兴，与我大娘开着玩笑。我们平日里难得相见的兄弟姐妹们围桌言欢，祝福母亲和老人们健康长寿，相互关心着彼此的事情，亲情浓浓。晚上，我还有些兴奋，睡不着，想起了以前过生日的一些事情。

小时候我最愿意给奶奶过生日了。奶奶的生日在冬天，我的生日在奶奶的前一天，我生日这天是全家人准备明天奶奶生日大宴的时候，我也自然地跟着沾光，抢先吃了好的，刚炸的炸肉、藕合，新汆的丸子。家人都说我有福，可还是解不过馋来。

奶奶生日最沸腾的时刻，就是冬瓜肉馅包子出锅的时候。姑在灶膛里烧着火，问：“大嫂、二嫂，你们看行了吗？结锅行了吗？”我大娘说：“稍早点，再搞上根柴火。”姑又向灶膛里填把干芝麻秸。“嗯，有糊味啊！”我娘说。“结锅！”我奶奶一声令下，冒着热气的用草编制的锅帔子从锅上拿起来，一股更大的热浪直冲着屋顶子窜上去，又瞬间翻滚着扩散开来，屋顶上顿时全是白蒙蒙的热气，热气又带了包子的香气顺着门口和窗口升腾到外面，我的情绪也跟着热气上了天，兴奋得跺脚蹦跳，来回跑动着。馋虫已经等不及了，嘴里不停地往下咽着唾沫，两只小眼聚了光，紧盯了娘和大娘手里不断从锅里往外拾出的冬瓜肉馅包子。

姑看我们这帮小兄弟姐妹的馋样，也忍不住了，从娘和大娘的手下，“偷”了一个递给姐姐，再一个递给哥哥，我也去要，姑又递给我一个，嘱咐，别烫了手，热着呢！

我两只手来回倒腾着那个冬瓜肉馅包子，嘴不停地吹着，恨不得一口就吃了它。再看看姐姐哥哥也是在吹着，来回倒腾着，一脸的满足，一脸的馋相。

那时的冬天很冷，但是那天一点也不觉冷，后背上还出了汗。

最盛大的过生日，要数我姥娘了。我姥娘五个儿子，五个侄子，一个女儿，一个侄女，我的表兄弟姐妹六十余人，期间前面大的结了婚又有了孩子，不少孩子又结了婚，舅舅，舅妈，表哥，表嫂，表弟，表弟媳，表姐，表姐夫，表妹，表妹夫，表侄，表侄媳，表侄女，还有其他的亲戚朋友，林林总总，哇塞，难计其数。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吃饭，那架势，在屋内是无法放下的，饭桌更是没有那么多，我舅舅都是木匠出身，刚解开的木板用红砖当了垫脚，一溜，两溜，三溜，四溜，五溜，六溜……，小舅家的屋外空地全是。人自然不用说了，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和赶大集似的，端着碗的，去拿筷子的，提着馒头的，哄着孩子的，让座的，找不到位子端着碗大呼小叫的，站着的，坐着的，蹲着的，趴在窗台上的，走进锯房里的，边角处还有稳住了神抽只烟的，还有干脆端着碗跑到屋后面去的……

最舒服的生日，是我岳父的。

我岳母是个利落人，她的小儿媳也随了她，娘俩一阵莲步生花，两大桌子菜就摆得满满当当的。我催了妻子去帮帮手，妻说，你咋不去做，还真当女婿了啊！

岳父家也是一大家人，那时岳父母随了我的妻弟去了东营居住，不比农村家里宽敞了，过生日也就缩小了范围，直接不做通知，谁愿意来就来，来的欢迎，不来的也不恼他。

岳父是村支部书记，在村里做事很公正，威望特高，没有难住他的事。我是做农村工作的，与岳父就有共同语言，大包小包地把生日礼物放下后，就与岳父说说话。那时岳父已经偏瘫了，我们去了他总是很高兴，提醒我一些工作中的注意事项，生怕我走了岔路。每次我都受益匪浅，用在工作上，屡试不爽。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说话，来了客人再应酬着，我做的是个面子活。岳父的生日这天，我就像个正规人物似的，只管陪着岳父高兴，偶尔逗逗小孩子们，岳父母看着更是高兴起来。

过生日确实是个让人高兴的事，即使天公不作美，也阻挡不了人们的喜悦心情。

那年我爹六十岁大寿，之前没有过个生日，我爹执意不过，说这么年轻，过啥生日，再说都忙忙活活的，耽误一天功夫，就耽误好些钱，不值的，说得我都有点松动了。他的侄子和外甥们却说明天带了家口过来，我说至少我们要招待一下吧，爹同意了，脸上难掩内心的高兴。我们立即张罗起来。

生日那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中雨。爹让我打电话，说不要让他们来了，他们却执意要来，说六十大寿呢，必须过，天气算啥啊，正好是喝酒的天哩，弟兄们平时各忙各的凑不到一起，也聚聚，说说话。一会儿功夫，本家人和亲戚来了一大帮儿。

鸡鱼丸子肉，按照农村最丰盛的套路上，大半年不见，相见甚欢，爹爹自然是最高兴的一个。席间我们拽拽词，祝老人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爹也来了兴致，给我们讲了一个。

秦琼的母亲八十寿辰，程咬金去祝寿，说，八十老母不是人，秦母一听，脸色立马阴沉下来。程咬金看一眼秦母和大家，又说，王母娘娘下凡尘。秦母喜得哈哈大笑。程咬金又说，生个儿子做响马。秦琼母亲一听，知道他又在卖弄，听他下文咋说。程咬金说，偷得蟠桃献母亲。秦母和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故事我早听说过，却忘了出处。

表弟听着新鲜，又喝了杯酒，借题发挥起来，说：六十舅舅不是人。爹知道他在编，就说，那是啥？天老爷爷下凡尘。爹哈哈大笑，说，可不行，咱不能当天老爷爷！表弟继续说，生个外甥做了贼，爹说，胡说，咱可不做贼！表弟说，偷得长寿给舅舅大人。爹听了止不住地笑，大家也笑得前仰后合。爹说，这小子比程咬金还厉害了。

外面中雨沥沥拉拉，屋里欢声一片。散席时，各自意犹未尽，嘻嘻哈哈着上了车，把雨天带来的不爽抛到了九霄云外。

现在想来，那个生日真过对了，爹爹没有活过七十，那是过的唯一一个整数年生日，民间叫大寿，差点成了我的终生遗憾。

以后我对给老人过生日重视起来，可是家人却不理解，有的平时走动得不勤，生疏些的，妻子不愿意去，儿子也不愿意去，拿多少钱啊，带啥礼物啊，总要费一番脑筋，最后还要过了妻子的财务关才可成行。那时单位上还发些考勤奖、阶段性工作奖，我便自己留下一点，积攒了，自己去给人过生日，多带一些礼物，大方一下，效果甚好。以后单位啥钱也不发了，没了“小私房”，捉襟见肘的就不愿意去给人过生日了，也就与人接触得越来越少，心里很不舒服。

妻子、儿子的生日是要过的。

儿子的生日，我与妻子记得清清楚楚的，每年都过。以后儿子长大了，中午与他的同学朋友在一起过，晚上有幸给他弄个生日仪式，一家三口边吃边聊，享受一夜快乐时光。

说来也怪，妻子的生日平时光想着，到了那天就忘了。要说原因也是有的，妻子的生日在靠近春节的时候，那天还是我们这儿赶年集，我俩每年这天都是一早起来，吃了饭去大集上采购年货，一忙就是大半天，采购回年货后，再进行初步加工，一直忙到夜里。

妻故意不说她的生日，看我怎样给她过。我每次都以为她也忘了，我也不说，想给她个惊喜，但是一去赶集，十年就有五六年忘了。晚上睡下，妻就提醒我，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恍然大悟，追悔莫及，深刻反省，于事无补。妻也不很在意，第二天太阳还是灿烂地照着。

有一年，我下了决心给妻子过一个生日。我与儿子商量，给妈妈一个惊喜，谁也不提前说，早晨不说，中午不说，下午不说，给她造成今年又忘了的假象。暗地里我俩却创意策划。

我去礼品店里买了一个有美好寓意的饰品，一个小女孩用长长的手臂抱着一个大大的苹果，又定做了一个蛋糕。儿子用水果作道具，在餐桌上摆了一个心样造型，用半个小西瓜雕刻了一个妈妈的脸型，在一侧插上小红旗，红旗上写着“祝某某某（妻子的名字）女士生日快乐”，把西瓜放在中央，再用几样年货盖在上面，做了伪装。

旁晚时分，打发妻子去给附近亲戚送些年货，我进厨房做几个拿手小菜，儿子负责看好餐桌，防止妈妈回来早了动了他的作品。

我计划作六菜一汤，红烧鲈鱼，油焖大虾，葱丝拌油炸豆腐条，清炒芹菜，步步登高（猪皮肉冻做的造型），大红灯笼高高挂（西红柿作盛具，里面为肉泥和蔬菜混合馅），小鸡炖香菇汤。

做完四个菜时，妻子回来了。我与儿子说：“格格驾到，这厢有礼！”儿子从他房间里跑出来，拿了我买的饰品，我抓紧把遮盖在餐桌上的伪装移开，与儿子一起说：“生日快乐！”

妻子定了神，看了看儿子手里的礼物，又看看餐桌上的“造型”，当看到儿子制作的小红旗上的字时，幸福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生日蛋糕上彩色蜡烛的红色火焰，映照着六菜一汤，映红了一家三口的笑脸，其乐融融。

一场生日聚会，祝福了一个人，抱紧了一家人，亲情、爱情、友情都会在那一刻升华。

我翻翻日历，看看谁又要过生日了。

2017年1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