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赋

      丁酉畅月十八,次日小寒即临。近午时分,忽彤云稠集,势如绒毯起伏,色似淡墨涵浸。朔风渐紧,击窗棂叮叮作响,摇寒枝嗖嗖弄影。又闻有声,或咝咝,或沙沙,或切切,或琤琤,如踏鸣沙履脆叶,若穿竹海过桦林,遐僻甚渺,渐迩愈明。观之乃云飘凄雨,穹落霰晶。初时,飘忽无定,淅沥鸣耳;俄而,纷糅飞扬,六葩舞空。举首连云积霭,日掩光韬;纵目高楼曲巷,絮吻霙亲。联翩飘洒,穿林犹如翔蝶;徘徊飞旋,钻簾多似降英!自昼至暮,雪舞未停。初缘甍而染宇,渐蒙绒于银墀,继就物而成形,终玉砌于乾坤。

      翌日晨霁,余遂冒寒踏雪,遣兴解闷。始拾级玉阶于神策门城楼,后徜徉雪径于玄武湖之滨。近观远眺,双目莹莹,湖光雪景,滿怀欣欣。君不见亭台楼阁似镶重璧,衢逵阡陌如嵌连珉。远山曲线轻拖缟袂,丛林隆冠劲托素琼。城头玉兰,冽风吹折而痕尚嫩;湖畔丛竹,堆雪压卧而势欲绷。垂丝违叶,却添冰凌几挂;梅萼初红,犹耀冻珠数痕。天寒水碧,鲜有游人荡舟;苇黄荻白,多为野凫饰翎。抱湖古城,女墙栉次玉琮照眼;俯城紫峦,层松鳞比银甲提神。连皑未损,反映朝日鲜丽;晴空碧透,应爱郊原晶莹。噫!想昨飘絮舞蛺缤纷之貌,徘徊回旋萦积之势,见今皓皓皑皑皎洁之态,因物赋形装点之功,焉不怜之咏之赞之哉?

    余赞曰:  雪乃洁水之精,流云之灵,瑞霭之神。凝萃春之露,夏之雨,秋之霜,方成冬之祥霙。临空纷扬飞洒,有逸士之概;因物方珪圆璧,近俊杰之风。填沟覆坎使俱白,有成美之德;沃原滋禾兆年瑞,实达仁之心。冰天雪地,炼松青柏翠之骨;冻韭画粥,铸先忧后乐之魂。作于冬寒,断于仲春,应时而为,堪称慧眼识时;白于鹤羽,纯于脂玉,日照即融,罔贪贞节之名。

      呜呼!故古来爱雪、恋雪、醉心于雪者甚众。谢家道蕴,庭前赏飞雪,誉絮因风起;越人王冕,赤脚上炉峰,见雪欲飞升。张岱看雪湖亭,痴爱沆砀芥微;子猷棹舟剡水,只图雪月溪青。踏雪寻梅,灞桥风雪孕浩然诗思;啮雪咽毡,北海荒寒壮苏武忠贞。囊萤映雪,彰勤学苦读之范;程门立雪,昭尊师重礼之行。

      至于骚人墨客,为雪而赋诗、著文、寄于丹青者,岂止累千逾万,实难一语道尽。状其清幽者,莫过“独钓寒江雪”;摹其动势者,难及“急雪舞回风”;怜其静寂者,当算“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寄其豁达者,岂忘“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喻其柔婉者,堪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评述公允者,应数“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然则印象最深、谟拜最甚者,还应数毛公的《雪》。壮矣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何等气势;“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如此襟怀;雄视南北,“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傲瞰东西,“大河上下,顿失滔滔”;看不够“红装素裹”江山好,数不尽“风流人物”在今朝!呜呼!大千轮回,难赋好风花雪月;华夏奋起,再续写锦文华章!是为赋。

                                                                                      丁酉小寒后二日  草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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