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救治两个急诊,是两个从凌晨四点就昏睡不醒的道士。
湘西这边的道士有几种,我所知道的是道观里修道的道士和专为人跳神转变运势、降妖伏魔的道士,但当地人并不叫“道士”,母亲说,那叫“老师公”,我疑为“傩师公”, 因为当地有唱“傩愿戏”还愿或驱魔的古俗,虽近年来希有人唱这种戏,但还有一批遗老热爱传承此种文化;还有一种专为亡人做道场的道士。平日熟知的是后一种,他们就是街坊四邻里的一些男子,娶妻生子干活,平日里无异于常人。只是在谁家有逝者时,一种吟唱的声调使他们似乎又成为阴阳界之间的信息传输者。
这两个道士师徒,凌晨四点在白事主家睡下,早晨竟不见起床。徒弟们也没多想,师父不在,弟子们代替他主持丧葬事宜,将逝者入土为安了。回到主人家,左右等着,也不见师父,差人找,才问得师父没起床。主人家和徒弟们敲了许久的门,不开,主人只得叫徒弟们踹了们。进屋见师徒二人面若桃花,口流白沫,万呼不应。大家慌作一团,主人家竟又大哭起来。这时,一人想到给师娘打电话,数遍却无人接听,原来师娘把电话背在背篓里,人在菜地里,听不见。赶紧又打电话给师父儿子,儿子一慌神打电话给媳妇。媳妇是读过大学的,在县城某超市上班,果断就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到了医院师徒二人还是昏迷不醒,口流白沫。医生一看,询问几句,立马判断是烤煤炭火中毒了。
病人转到我这里来时,那个四十多岁的徒弟已经可以坐着轮椅。他在大口喘粗气。叫他名字,痛苦茫然看向我,眼神空洞痴呆。那个六十多岁的师父睡在平车上一动不动,据说扎针都不知退缩,所幸生命体征还正常。高压氧治疗一个小时后,徒弟有了精神,开始和小师弟说话玩笑,描述事故过程。师傅也醒了,头摆来摆去的看人和环境,偶尔要水喝,不多讲话。
第二天,徒弟能自己走了,师父还躺着。我开徒弟玩笑说采访一下他,问他昏迷期间可否见到玉帝。徒弟摸着后脑勺憨憨地笑,看向师父,师父也对我微微地笑。
第三天,我问师徒二人:据当地人传说,他们是可以见鬼的,是否见鬼了。徒弟又憨笑着看向师傅,师傅是有文化的人,解释说:那是本地土家人和苗人的一种鬼神文化,我们只是文化传统继承人,并不是所有的传说是真的……
师父的观点我赞同。就像我们大年三十给故去的人送一盏灯一样,也是一种传统。
徒弟治疗一星期后,签字出院了。出院那天,又接到活,问我可不可以拉师父一起去工作。我把话转给他师娘,师娘马上打电话给他说:“不许告诉你师父,他要是知道了非得去,出了问题看我不揪你耳朵!”
师父现在还在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