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地底之下会有这么一座巨城，超越了想象，让我以为还在梦中。

这是我来到地下城的第十天，伤基本恢复，只是脸上的痂还没脱落，看起来有些狰狞恐怖。

记得刚苏醒时，看到近在咫尺的脸，我吓的想去摸腰间的长剑，可惜根本没有一丝气力，只能戒备地看着那喋喋不休的怪物，但根本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怪物的个子不高，三尺而已，弓起的背部有一个巨大的包，让人误以为背了一个大龟壳。除了身体，对方还有一张五官紧凑到扭曲的脸，像被人用力揉搓在一起，但眼睛又超出一般人的大，看起来很是怪异，有点像我养的那条巴哥，只是比巴哥犬五官更紧致。

嘀咕了一阵，我说的他不明白，他的话我也不懂，便往洞口跑了出去，很快拉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只是须发皆白的老怪走了进来。

“你的身体可有哪里不适？”白发老怪说的竟然是人族语言，只是发音有些怪异，需要慢慢聆听才能明白大致意思。

我又惊又奇，连忙问道:“你能听懂人族的话？”

其实这是一句废话，他都能说，怎么会听不懂，只能说我这时候太紧张了。

“我还年轻时，同城主率领的百族去过一次上面的世界。几十年过去，那人世间的灿烂繁华，至今都无法忘怀。小伙子，你可对我说说，如今的上面是何模样了？”老怪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洞穴不大，高宽都不过三米，除了石床外，摆放几张桌椅便再没有其他空间了，而且门都没有一扇。

“人族一直都在进步，百年之战也过去很多年了，现在的人口又翻了数倍，不管哪一方面，都超越以往。”我的语速很慢，才让对方听明白我的话，“不知道你们是从何救了我，这又是什么地方？”

“地下城，你不知道？”老怪诧异的看着我，“几天前，圣鱼发生意外，离开了地下城，从而让地下城和上面世界的通道打开，你们便从天而降，散落在各处。”

多日前？

定是捕捉飞天金鱼时。

现在，那些和我一起坠落的人可都还好？

我连忙追问，这让老怪的脸色变得怪异起来，许久才说道:“恐怕那些人都没有个好下场。”

死了？

除了死怕也没有其他更惨的下场了。

“百族之中有善有恶，食素食荤皆有，落入的地点不同，命运也不同。那些人，坠落后很多已经死亡，侥幸留得一命也是奄奄一息，要是落入食肉族中，便是最好的粮食，哪怕尸体也不会放过。地下城，毕竟是一个生存艰难的地方啊。”老怪脸上露出一丝惋惜，“圣鱼的离开，神湖即将干枯，地下城又将面临一场乱战，我们佝偻族也该打算一下，是留下争夺最后一点资源，还是迁往他处。”

“难道你说的地下城城主不管你们的生死？”既然有城主，这时候应该站出来带领他们抵挡灾难才对。

“圣鱼离开后，地下城便会遭到从天而降的风沙侵袭，我们没有好的居住地，留下只能被活埋，还不如投奔其他地下城，哪怕低人一等也是好的。”

“还有其他地下城？”我惊讶的望着老怪。

老怪苦笑着点头道:“无数年前，我们的祖先被迫来到地底世界，经历了无数灾难，最终变成了这非人非狗的模样，苟延残喘在各族夹缝间得一丝活命机会。但那场末日般的灾难，改变了我们地下城很多族的面目，我们已经无法回到地面世界，只能继续活在地底，作那见不得天日的臭虫。”

“什么灾难？”我好奇询问，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堪比神的法力。

“一股无法叙说的天地力量，改变了很多，影响了无数人与物，让东宋王朝得以存在。”老怪的眼角有了泪痕，却继续说道:“想必你在地上也见过一些似人非人的种族吧？”

“异人族？”

“应该是，他们便是逃离地下城的强悍种族。”

那天飞天金鱼出现，似乎也出现了异人族，是不是地下城逃出去的那些种族？

“你好好休息，七天后，我们便决定是去是留，你也要做好决定，要不要跟我们走。”老怪说到这里，又犹豫了一下，我连忙问他还有什么事，他才说：“只怪我们佝偻族没本事，不然……算了，和你说这些也没有用。七天后，我再来找你吧。”说完，老怪离开了洞穴，留下我一人在昏暗的洞穴中。

时间过得很快，却又很漫长。快是时间不管你有没有感觉，都会一分一秒的过去；慢却是一个人在洞穴中只有一盏油灯，是谁都会变得疯狂，度日如度年。

七天后，佝偻族已经打好包，决定去找其他地下城投奔。

“你想好了吗？”老怪关心的问我。

我这几天也想了很多，最终决定留下来。毕竟，我来沙海时还有其他同伴，虽然机会渺茫，但我还是想去寻找一下，是不是能找到和我一样幸运的人。

作为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我也想帮他们一把，或许佝偻族就不要背井离乡，依旧住在这座地下城。

“上次，你未说完的话，似乎有办法让你们留下来？”我的话让老怪不断摇头，我坚持下，他才说道：“不管是地上还是地下，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们佝偻族想留下，就得在黄沙倒灌前找一个强大的部落投靠。只是，这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是我们佝偻族办不到的。”

“什么代价？”

“地下城距离地面千万丈，形似大漏斗，想要离开难于登天。所以，这条路是绝路。”说到这里，老怪拉住我的手，一起走出洞穴。

这几天，我都没有离开，怕在纵横交错的洞穴中迷失。七弯八拐的走了很远，我看到了一片光从一个洞口传来。

我的脚步加快了一些。

“小心，可别掉下去了。”

出了洞口，我看到了让我震惊的画面。

四周，都是无法看到顶端的峭壁，上面掘出无数洞穴，当灯火亮起，整个峭壁都是光点，如同漫天繁星，那震撼的画面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地下城的夜幕就要落下，太阳很快就会出来。”老怪指着地下城最中央，“等太阳从那里升上来，就能把整座城照亮，你将看到地下城很美的一面。”老怪让人拿来椅子，“可惜再美，也将成为历史，这座地下城会被沙漠侵蚀，只有最中心的城主府和几大族得以保存。”

此时，算是地下城日出的前一刻。

“想离开这座地下城，我们沿着环绕峭壁的过道走，在对面峭壁有阶梯通往地下河，可以到达另外的地下城。我记得唐城地下，也有一座更巨大的地下城，不知道你去过没有？这条路外，想去城主府和那几个大族中，就要经过冰火湖，才能到达中心岛。可湖中任何一处都充满危险，难以到达。除非，有城主或各大族的指令，才会有大船来接引。要不然就有惊天本事，强行渡过冰火湖，直达湖心岛，登上城主府。”老怪叹息道。

“你要投靠他们之一，需要什么作为代价？”我坐在椅子上，趴在石雕的栏杆上，被暖暖的风吹拂着，很惬意。

老怪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往下一百丈，经过三个部族后，便是一片沼泽地，那里栖息着一种人鱼，只要抓住一条，便可让我族一百多人进入其中一族。这种人鱼，他们的脂肪可做长明灯，一盏灯油足可亮一百年。地下城，人鱼脂是非常珍贵的东西。”老怪的头越过栏杆，在往下看。

我也看去，因为太黑，却只能看到一点深蓝。

“下面真有人鱼？”我在《山海经》、《史记》和《太平广记》中看到过描述，却不曾真正见过。

“有的，不过却十分凶恶，又力大无穷，常潜入水中，根本捕捉不到。而这是进入城主府得到庇护的最低代价，可我们都做不到。”老怪可怜兮兮的说。

“我可以帮你们。”如果人鱼真的存在，从小长在水边的我水性不差，武力也已经达到不错的阶段，肯定能得手。

“你可想清楚，人鱼和一路上其他种族，可都不是吃素的。你一个人，能行？”老怪脸上露出欣喜，却又被压了下去，劝道：“不过，你和我们不同，除了城主府的那些武者，你们天降的人都很厉害，城主会很乐意你的加入。”

“其实，就算不帮你们，我也要在各处走走，我想找找我的同伴是否还有活着的。”既然无法回到地面，便在地下城好好转转，能找到同伴也是一种幸运。

“这……那些人可能已经死尽。就算不死，怕也会被一些食肉族吃掉了。不过，你若能到最中央的城主府，说不定能见到一起掉落的部分人。”

我的心顿时激动起来，暗暗发誓一定要去城主府。

天，已经开始亮了，周围的岩壁成为火辣的红色。

“太阳升起来了。”老怪趴在栏杆上，我也趴过去。

原本黑乎乎的地底，一个拳头大小的红球慢慢上升，并变大，散发出耀眼的红光。

“怎么是岩浆？”火球几乎与我持平时，我终于看清楚那所谓的太阳，竟然是地底岩浆。只是，不知道是如何把岩浆弄上来而不冷却，还能长久散发光芒。如果有机会，定要近距离去见识一番。

“地下城除了城主府与几大族有人鱼脂、夜明珠和晶矿照明，我们只能依靠地太阳照明，种植作物维持生命。当然，月光也能起到一定作用。”老怪望了望头顶，红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月光？”地太阳引动地底岩浆照明，我可以理解，虽然不知道运作原理。

但是，月光在这地底下又是什么来取代？

“月光，自然不是你们地面上的月光，而是从那巨大的地洞照射进来的日光，经过圣鱼那几乎透明的身体折射，柔和的光芒能模糊照亮地下城，便是我说的月光了。遗憾的是圣鱼离开，我们再也看不到月光了。黄沙也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倒灌地下城，这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时光了。”老怪悲哀的低着头。

“明天，我就去帮你们捕捉人鱼。”我打定主意，老怪抬头，大大的眼睛盯着我。

“我会让阿达跟你一起。”阿达是我见到第一个佝偻族的哥哥，和老怪学习很长时间的人族语言了。

“你对人鱼的了解多吗？”我知道人鱼也称为鲛人，泣泪成珠，更有食肉长生的传闻，油脂更能照明千年。

“那是狡诈的恶魔，男的面相凶狠，常常上岸屠杀我们这些部族。女的，听说很美，却常常用歌声引诱他族男子入水，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定是被他们当成食物吃了。”老怪恨恨地说，“这样的种族，你说该不该杀？”

若如此，确实该杀。

“到达人鱼族栖息的沼泽前，你们还会路过三个种族居住地，你可要小心。他们对生人很不友好，是属于危险的食肉族。”老怪从破旧的衣服中，掏出一卷古老的羊皮卷和一枚戒指，小心翼翼的放到我手中，“地下城的种族太多，危险也很多，你一路上小心，这上面记载的内容或许能帮你，但时过境迁，这上面的记录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戒指，只是代表你出自佝偻族，地下城的一些神秘力量不会来骚扰你。”

历史不变，人却常常改变，我不会把羊皮卷当成地下城指南。至于这戒指和所谓的神秘力量，我只能一笑了之，根本不放在心上。

经历过生死的人，再大的事也能坦然面对。

“多谢！”不管是救命之恩，还是这份羊皮卷，我都该好好谢谢对方。

“我佝偻族才该感谢你的大义出手，来拯救我们一族之人。恩人，请受我一拜！”老怪给我行了一个大礼，让我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来，我便不会动摇帮他们的心。

人鱼，我一定要抓一条给他们。

因为地下城湮灭的时间越来越近，我无法再耽搁，便带上一份干粮，和阿达踏上了前往地下城底部的阶梯。

地下城，越往下走，所居住的种族越强悍，而我将面对的危险越大。

原本只是一场义举，不想我的人生，却因此演变成一场波澜壮阔的历险，直到多年后，我依旧无法忘记，也记住了一句话：

人性险恶，绝不能单看外表，便轻易做出决定。

否则，吃亏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