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二暖心拳丨岁月
01
高中同学聚会这件事。
如果说前五年的聚会大家都还是嘻嘻哈哈的朋友，二十周年聚会大家能对老同学有暌违多年不见的惊喜。
夹在中间的十周年绝对是最尴尬的一次。
十周年的聚会，谁不去都仿佛对不起过往的情分。
但真聚到一起，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二十八九岁，人生最尴尬也最辛苦的时间段。看谁过得比自己好都嫉妒，看谁过得没自己好都想炫耀。
尤其是，这个过不好的人，曾经是少年时高不可攀的女神。
大石当年那个班的班花，就是这样一个人。
大石还没去聚会的时候，邀请他的同学就已经神秘兮兮的跟他说：
“哎，你知道我们班花现在怎么样了吗？她已经离婚了，一个人带孩子，也不知道是真离婚还是没结过婚，啧啧。”
大石反感的一皱眉：“没事说别人闲话干什么，离婚不是挺正常吗？”
“哟哟，护上了。怎么，这么多年你还喜欢她呢？”老同学八卦的语气很讨人嫌，“那这可是你的机会，你现在混的这么好，可是风水轮流转了。”
大石叹了口气，敷衍了两句挂上了电话。
02
同学聚会那天，大石到场的时候，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一群人正围着班花聊天，大石走近的时候，就听到有人高声问：“班花现在在哪高就呢？”
曾经扎着干干净净高马尾穿白裙子的女生，如今也挽起了头发，穿起了低调的棕色高领毛衣。
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胶原蛋白的流逝，和眼角细微的鱼尾纹还是出卖了她已不再年轻。
大石听到她温声开口：“我在做对外导游。”
“带团可辛苦了啊！风吹日晒的，外国人也不好伺候……”
大概是受不了对方语气里的同情，班花开口解释：“还好，我不带团，我做的是私人导游。”
这话不说还好，一开口她周围几个老同学的眼神立马变了。
十年前还给班花写过情书的潘胖子，如今赚了点钱，财大气粗的坐在那里，眯着眼高声说：
“哟，私人导游？！就冲班花你这条件，可得高价吧？”
想了想，他补了一句：
“你做这个，一小时多少钱啊？”
他阴阳怪气的语气，加上最后一句话刻意的停顿。
其中暗藏的深意，令人发指。
周围起哄的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他们默默注视着班花，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班花的脸色确实变了，她没接潘胖子的话茬，直接站了起来：
“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反正今天也就是想来聚聚，看大家都还好，我也挺开心。”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大衣，拎起包就走出包厢。
03
潘胖子看她没搭理自己直接走了，脸上讪讪：
“哎，这还是以前的脾气啊！忒高冷！”
“可不是吗？女神再落魄，还是高姿态啊，看不起咱们这群老同学呗！”
潘胖子旁边的一同学，最近正求着潘胖子给自家老婆安排个工作，马上给他搭起了台阶。
“哎，大石你来了？你可是个大忙人，还能抽空过来，真给我们面子啊！”
班花的离开让人终于注意到站在门口刚进来的大石，马上就有老同学围上来招呼。
大石站在温暖的包厢，被众人围在其中，却还是觉得刚刚班花离开时，拉开包厢门卷起的那阵风，依旧“呼呼”地扑在他的脸上。
耳边的寒暄声让他生厌，而那阵风依旧呼啦啦的卷着，似乎一口气卷到了他心里。
大石最后还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大石走出酒店，就看到班花正在路边打车。
他两步走上去：“清娅，你这就走了？”
班花的名字叫清娅，是个很符合她气质的名字。
读书时，大石曾经在无数个自习课上，一遍一遍在草稿纸上偷偷写这两个字。
毕业后，两人的大学天各一方，大石辗转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却只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点赞她的校内网状态，不发一言。
他很久都没有亲口叫过这个名字，但这一刻，当他喊出这个熟悉的名字时。
却觉得当初那个在自习课上反复描摹的名字，其实始终刻在他心底。
仿佛力透字背般，穿透这多年来的岁月，抵达他的嘴边。
04
多年未见的两人，找了临近的一个咖啡馆，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过得怎么样？”班花笑笑，先开口问他。
“就那样呗。”
尽管大石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一开口说话就羞涩的男孩，有了自己的事业和成就，但在她面前，他却不想开口提这些。
“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是个大律师了，挺好的。”
“毕竟年纪到了，没做出点东西也说不过去。你怎么样了现在？”大石斟酌着开口，“我听说……”
“我离婚了，女儿归我，现在才三岁，我带着她跟我妈一起生活。”
“那……”
“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我为什么离婚？刚刚也有几个人问我怎么回事。其实很简单啊，就是结婚后发现彼此其实并不适合一起生活，与其相互折磨一辈子，不如早点分手，不耽误各自寻找新生活。”
大石看着她平静微笑的脸，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平静，他情不自禁开口：“挺好的。”
“是挺好的。我现在一个人养女儿虽然辛苦，但前夫也不是不要女儿了，也会照顾。我自己也能挣钱，工作时间也弹性，足够照顾女儿。我女儿很可爱，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说到这里，班花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今天就是想来看看老同学，没想到，大家都变了。”
05
在听班花讲这些的时候，大石的双手始终控制不住的摩擦着咖啡杯。
大家都变了。
不止是那些阴阳怪气的同学、恶意嘲讽的潘胖子，还有大石他自己。
在突然听说班花离婚了的时候，他何尝不是像其他同学一样，想当然的觉得她现在一定很苦。
所以他一进门，就开始在她脸上寻找那些苦难的痕迹。
是不是气色不好？有没有被生活磨砺出的法令纹？
直到看到她笑起来，眼角有些细微的鱼尾纹时，他在心里仿佛找到证据般，松了一口气。
——看吧，曾经的女神也被人抛弃了，她过得不好。
大石唯一和那些人不同的，是他还在心里默默的喜欢她。
或者说，那些少年时的情愫，并没有完全断却。
所以他对这个跌落神坛的女神，没有看笑话般的嘲讽，却始终带着同情。
这份同情，甚至因为他如今的功成名就，变得有些居高临下。
“是啊，大家都变了。”
大石沉默了半晌，看班花的咖啡已经喝完，站起身替她拿起包：“时间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把班花送到小区，倒车离开的时候，大石透过后视镜看到她从包中掏出了一小袋猫粮，正蹲在地上喂几只流浪猫。
06
送走了班花，大石一个人开着车，毫无目的的在马路上逛着。
天快要黑透了，外面一片车水马龙，灯光和人流交错着流动。
大石的耳边，响起了刚刚班花说的话。
“可能是我没有活成大家想象的样子吧。没有嫁给高富帅，反而成了个不会经营婚姻的普通人。”
“但我们原本就都是普通人，只是大家越活却越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慢慢的，大石在惆怅中甚至生出了一丝与有荣焉。
他想，这不愧是我的初恋女神啊。
也许她身上没有点缀的珠宝，却始终有自己的姿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