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锁烟雨几多怨

六月的雨淅淅沥沥,将一片青山笼罩在烟雨中,如仙似幻。又有寺院高墙隐没在巨木繁花中,显得格外出尘。

在这一片青山烟雨中,阿茹撑着小花纸伞信步四游。

正走着,前方出现了一个小茅屋,里面隐隐有人影晃动,这让她好奇地走了过去。

透过茅屋的缝隙,她发现屋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俊朗飘逸、却又眉头紧锁的男人正在照顾躺在床上的女人。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阿茹不小心踩到了一棵枯吱,让里面的男人发现了她的存在。说着,一剑从屋里刺了出来,斜斜地从她面前划过,吓得她跌坐在地。

“你是什么人?”男人持着剑皱着眉头,有些惊慌的看着她。

“我……我只是随便走走!”

“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

看着有些惊慌,但面容绞好的她,男人狠狠地道,“你敢说出去,我便杀了你!”

阿茹咽了咽口水,“不,不会的。”

这便是初见,此时的她明眸皓齿、楚楚动人。令本来心情阴霾的慕青眼前一亮,竟有了一丝悔意,担心自己刚才这么凶吓着了她。

“床上是什么人?”

听到阿茹提问,慕青眼里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又冷静下来,“不该问的你别问。”

“好吧!”阿茹好奇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

这女子面色苍白,嘴唇抿得紧紧地,不时发出一声痛哼。

但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出她姣好的面容,跟他说不出的相配。这一瞬间,阿茹竟想着如果是自己躺在床上让他照顾该多好。

刹那间,羞红了脸。

慕青奇怪地看了一眼她,又回过头看着床上的女子,那专注的眼睛竟似入了心。

从此以后,阿茹有事没事都会去茅屋看看慕青,每次看到帅气深情的他,就感觉这个雨季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而阿茹经常过来看望两人,不时还带点药或吃的,让慕青对她放下了戒心。

“她是你的未婚妻吗?”

他头也没有回,“是的!”

“她为什么会病得如此重?”

慕青怔了怔,看着纯真的她,心里不由一暖,“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么?”

“嗯!”

慕青将床上女子的被子掖了掖,才娓娓道来。

原来床上的女子是他的未婚妻,言家的掌上名珠言楚衣。

言家原本是大楚国有名的望族,族长更是官至三公之一,一时门亭若市,往来无白丁。

但是当今皇帝善忌多变,又被仇家陷害,于是被皇帝下旨捉拿言氏一族。一夜之间原来的名门望族如大厦倾覆,九族皆灭。

也是他们运气好,那天他们在外游玩没有在家,才逃过一难。但言楚衣从小身体娇弱,又受了惊吓,竟一病不起。

如果不是楚家繁盛时跟寺里的方丈有些交情,勉强留她在寺边上养病,怕是她早已化作一缕孤魂,就此香消玉陨。

但尽管如此,言楚衣的病还是时好时坏。慕青也只好日夜不离的陪着她。

“原来是这样!”心善的阿茹心里一愣,原来是自己父皇下的旨意。随即又被慕青平静而又愤怒的语气吸引,竟起了慈悲之心。“你们就安心在这里养病,以后有我在,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们。”

慕青看着阿茹,这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也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一纸花伞行走在如梦如影的青山绿水旁,此时的阿茹心情是畅快的。因为她不但交到了好友,更是能够天天得见俊朗的慕青,这让情窦初开的她有了几分期待。

“阿茹,你怎么会有那么多药,这要不少钱吧。”言楚衣躺在床上,看着边上的阿茹不停地吃着果脯。

阿茹闻言一呆,随即笑着道,“我家是有名的富商,专门做药材生意的。所以你不必在意这些,再说我们是好朋友,你家被人陷害,我帮下你也是应该的。”

“你啊,就是个小鬼头。”言楚衣不疑有他,笑着指了一下她的头,“你啊,少吃点,长太胖了当心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更好啊,我以后就陪着你跟青哥哥!”

“那可不成,你还是要嫁人的,到时啊,就怕你忘了我们。”

“不,我不会嫁人。”阿茹停下了吃食,表情有些阴霾,“有算命先生给我算过命,说我活不过十八岁,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人上门提亲。”

“啊,怎么会,我们的阿茹这么可爱,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言楚衣慌忙安慰着着她。

“好了,不说这样了,你跟青哥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我们啊,那是……”

话没说完,外面响起刀剑出鞘的声音,随后一大群官兵涌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将言楚衣从床上拖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敢我在眼皮子底下抓人!”

“啊,是公主殿下!”来人认出了阿茹的身份,她正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

话说当今老皇帝生了龙子十三个,但公主却只有一位,就是眼前这位阿茹公主。因为老来得女,老皇帝对眼前的公主宠爱万分,但公主幼时体弱多病,有术士断言她活不过十八岁。所以老皇帝更是对她言听必从,听说她在宫里呆得气闷,便让她来寺里带发修行。

看到阿茹公主在这,官兵一时慌了神。

“公主殿下,这可是皇上下旨必杀的人,下官不敢抗旨。”为首的将军对公主低声下气,但言外之意却是非杀了言楚衣不可。

“我是公主,我说不许杀就不许杀,父皇那里我会跟他说的。”

将军为难的说道,“可是下官不敢抗旨不遵啊,这可是要杀头的。”

“我说不许就是不许……”

正说着,慕青一身伤痕的被官兵从寺里抓了出来。

阿茹忙赶到慕青的身边,欲把他从官兵手里解救出来。却不料那将军见公主离开了言楚衣身边,就对手下暗示了一下。

那兵士见机一刀砍了言楚衣的头。

“阿衣……”

“言姐姐……”

两声悲吼分别从慕青及阿茹的口中叫出,但言楚衣却是身首异处,再难回魂。

“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当着我的面杀了她,我一定去父皇面前告你。”阿茹见言楚衣死了,再也不肯放开慕青。

“公主,下官也是奉旨行事,万万公主不要见怪。”将军明里对阿茹毕恭毕敬,暗地里却指示手指下将公主带走,“还请公主快回宫,不要伤了凤体。”

“你敢!”阿茹趁将军跟兵士不注意,从一个兵士腰间抽出一把刀架在脖子上,“你要再敢杀害青哥哥,我就死给你看。”

丝丝的血迹从阿茹白晰的脖子上渗了出来,吓得将军跟兵士都慌了神。

“公主请快快放下手中的刀!”

“放了青哥哥,要不然我就动手了!”

“别,别,下官答应就是!”将军见阿茹动真格了,也只好答应下来。

皇宫巍峨,如一只巨兽一般匍匐在那。皇宫之下人眼不及之处则是幽深地牢。

听阿茹是公主,慕青从言楚衣被杀的那一刻起他便恨上了阿茹,如果不是她在寺里带发修行,自己跟言楚衣又怎么会这么快发现。

“阿言,对不起!”

看着垂然欲泣的阿茹,慕青撇过了头,“你回去吧,从此以后我们各自安好,再也不要见了。”

“不,我一定会求父皇开恩,放你出来。”

“出去又如何,阿衣已经死了。”

“可你不能老关在大牢里,永不出去啊。”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说着,慕青不再理会阿茹,专心念起了经文。

淅淅细雨,如一行行流不尽的泪水。

见自己劝不动他,阿茹含泪走出了天牢。

“父皇,求你开开恩吧,饶了慕青吧?”阿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然尔宫门深锁,以往对他言听计从的老皇帝始终没有打开宫门。

“公主,回去吧!”终于有宫中老奴看不下去,小跑着到阿茹的身边。“皇上已经休息了,他是不会见您的。”

“不见我,我就一直跪着,直到他肯见我为止。”

“公主你身子骨不好,这又是何必呢?”

“为了他,我甘之若饴!”

说完,阿茹不理会旁人相劝,直挺挺跪在地上,这一跪就是三天。

终于老皇帝心痛了,让人背起了阿茹。

“茹儿你这又是何必呢?”

“皇儿欠他们的!”

老皇帝大怒,“为了一个叛逆,你值得这么做吗?”

“我只知道我喜欢他,我不愿他在牢里渡过这一生。”

阿茹据理力争,最终老皇帝只能同意了她的请求。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他们此生不可再见。她苦求无果,也只好黯然同意了。

“青哥哥,明天你就要出去了!”阿茹强颜欢笑,“你可有去处?”

“青灯古佛而已!”

说完,慕青拂衣而去,从此再也未见。

岁月无愁,悠悠又四年。

阿茹再次来到了寺前,只为再见他一眼。

但寺门紧闭,任凭她怎么哀求都不开寺门。

无奈的她只好求了一签。

“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

看到签的那一刻,阿茹终于泪如雨奔,“四年相思无存处,一朝期盼只寺门。青哥哥,你就不见我一面吗?”

禅房内木鱼声声,丝毫没有为哭声扰乱。

“公主,缘分之事,强求不得,何必呢。”看门僧人抖着两条雪白大眉低声劝慰着。

阿茹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僧,竟觉得他嘴里满是残忍。

无奈何!

那一曲悲伤就像纷纷扰扰的雨,淋在空气中,滴在心尖。

“青哥哥,你知道吗?”阿茹看着紧闭的寺门,“明天我就要远嫁鲜卑去和亲了,从此天涯两隔,再也无法再见面了!”

禅房里的慕青手一抖,往日熟悉的经文再也无法继续念下去。

他抬头看向古佛,“佛啊,你告诉我,我是恨她还是想她?”

佛拈花一笑,脸上满是慈悲,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得见是非缘,何处误繁花?

雨越下越大,阿茹在宫人的催促下一步一回头,慢慢消失在了烟雨深处,似不曾来过。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选择阿茹还是言楚衣?”老皇帝的话声再次在慕青的耳中响起。

慕青苦涩一笑,“阿衣已经死了,我还有得选吗?”

“有。”老皇帝目光灼灼地看着慕青,“有,你可以选择出家,从此青灯古佛,再也不要出现在阿茹的身边。”

“为什么?”

“哼!”听到慕青竟敢问自己问题,老皇帝先前冷哼了一声,随即表情又缓了下来,“我只有一个女儿,我不想让她伤心难过。何况茹儿这孩子身子骨弱,偏又好强无比。所以留你一命,但你要为她诵经祈福,因为你的命是她救的。”

“如此,草民遵命便是!”

“不过我要提醒你,你不许再跟她见面,不可再扰乱她的心情。否则就算让茹儿再伤心一次我也要杀了你!”

慕青手抚经书,他不知道今天的事做的对不对,但是他没得选择,也没有去选择。

六月的雨,断断续续下,犹如阿茹的心情,凄凄惨惨。

最后终于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青哥,此生误,来生可聚否?”

当阿茹死去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慕青,英俊的面容面对着青灯古佛。一如初见时的潇洒迷人。

那雨仿佛从未停止,从四年前下到了现在。

那一刻,突如其来的泪水打湿了慕青的衣领,使佛声在一瞬间停止了诵唱。

爱也罢,恨也罢,在刹那间终于得以放下。

但放不下的是心里的那道伤疼,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期盼,无数个念念叨叨间的回味,终于伴了灯花消逝在空气中。

“佛啊,你渡了千百万人家,为何渡了我却渡不了她?”慕青抬头问古佛。

佛慈悲的望着远方,任经书洒了一地,任念珠滚落四周。

无言!

本文灵感来源于郑一冉烟雨别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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