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写起。
大概是在高中的黑饭堂里,我跟毛亮正在一楼吃恶心的晚餐。人不算多,我目光越过了两排座位停留在一个人身上,然后对毛亮说,瞧瞧,那人想不想崔奶,呆逼呆逼的。
毛亮砸巴砸巴嘴,推了推眼镜看了过去,说,真有点像。
崔奶是我们一个同学,傻傻的。
那时是高二,没了高一的好奇,又没有高三的紧张,正是半熟不熟的时候,整天无所事事。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打战似的冲进饭堂打了饭。其实在饭堂吃饭的乐趣不在于饭菜味道如何,而是看着排队的人越来越多。
在我们快吃完的时候,那个呆君(暂且称他为呆君吧,反正我也不认识他)傻不拉几的坐到我们旁边,埋头吃饭,不时擦擦被热气蒙了的眼镜,那是一副镜片跟啤酒盖厚的眼镜,要是架在我脸上,会引起山体滑坡。
我挪到呆君旁边,用肘子推了推他,说,同学,你长得特像我一哥们,帅不拉几的。
他看了看我,愣住了,然后笑了笑,唯唯诺诺地说,呵呵,这么巧啊。
毛亮在一旁傻笑着,我自讨没趣,坐了回去。
傻逼,搭讪女生还不够,男的也不放过,毛亮说,不过,越看越像崔奶。
经常会看到这么一些句子,生活里,人不能没有朋友,人是不能孤立存在的……这种大道理看似很有道理,比如放在我身上,那绝对是真理,假如身边的朋友都离我而去,哪怕是一刻,我也会崩溃,我害怕孤独。
但生活中往往就会有那么一些人,独来独往,不能说他们没有朋友,但绝对不多,而且深交的肯定是凤毛麟角,甚至是没有,但他们仍然活得好好的,该吃吃,该喝喝。呆君就是其中之一。
从未看到过他身边会有另外一个人,除了路人甲。我对这种人很好奇,但又不能深入了解,我身边的朋友大多如我一般,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我跟他不是一类,所以不可能会聚,只好默默观察。
村上春树有句名言,人怎么能孤独到如此地步,后面一句就忘了。我很难理解这句话,换句话说,我理解不了村上春树。人可能都是孤独的,或多或少,毕竟每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从娘胎里出来不就是一个人吗?还有多胞胎的,即便如此,死去的时候总该是一个人了吧,那些所谓的同生共死不过是活在人世间的一种慰藉。
呆君的世界可能就是这样子,外面世界再怎么喧闹,也侵犯不了他内心的世界,因为那里面只有他一个人,默默的,被人忽略。
第二次跟呆君讲话时,也是最后一次,是在一次期中考试结束后的一个星期的家长会上。我的照片很猥琐地被登在学校前五十名上的荣誉版上,而我能上版大多数人都认为是意外,但这次绝对不是意外,我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取悦前来参加家长会的父亲大人,让他慷慨解囊给我买MP3。
我悠然自得地看着我的照片,旁边还有不少家长,真希望他们能发现原来版上的人其实就在他们身边。当然,是我想多了,倒是被我一个女同学看到了,她拍了拍我肩,老气横秋说道,小伙不错啊,给咱村长脸了。
我们寒暄了几句,哪里哪里,侥幸而已,哈哈……
她又对旁边一男生说,看到吗,我们村的,读书厉害呢,好好学习啊。
这不就是呆君吗,我愣了愣,对女同学说,你认识他啊。
我们班的,他要跟你沟通沟通,讨教学习方法。
这是我第一次见呆君跟其他人讲话,还是个女的。
呆君依旧那副厚重的眼镜和傻不拉几的长相,吞吞吐吐说,同学,你……平时怎么学……习的,比如数学……
我忘了当时是怎么传授他经验的,反正感觉像是放了个屁,也不知他受益没有。我们简单聊了几句,实在话不投机,主要是还惦记我那梦寐的MP3。
往后的日子,依旧能看见呆君的孤独的身影,独来独往,不受任何干扰,他并不感到孤独,因为早已习惯了孤独。呆君的生活肯定很乏味,但只是外人看来的,到底是否乏味,不得而知,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真正了解另一个人的生活,
生活就像数轴,生活中的每个人就是数轴里的数字,有的人是有理数,能真真切切在数轴上找到并定位出来;有的人则是无理数,存在于轴上,但你不能很准确地找到他的位置。呆君便是其中一个无理数,夹杂在有理数之间,没有人能给他合适的定位,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