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唢呐的记忆依然停留在十多年前,声音里常有红事里的大喜和白事的大悲,这些多少不让人喜欢,甚至畏惧。
记得太公逝世的夜里,祠堂里的唢呐匠吹了整整一昼夜,不眠不休。太公并非德高望重的人,年近九十,留撮山羊须。可也算是斗过鬼子跟过国民党的人,会拳会腿,至今每至扫墓时节均能听起老人年轻时的事迹。当时兴土葬,唢呐跟随送葬队伍一路吹,与之相伴的还有爆竹声,亲人的哀嚎声,领队人几步一叩首的号令声。也许当时年龄太小,尚不懂得生老病死以及悲欢离合。后来明白过来太公永远不会再回来,曾经两颗辣椒就白米饭的太公,烈日里戴草帽照看一地黄色谷子的太公,清晨陪邻里年轻人练拳的太公,他的影子在朝山的唢呐里,在浩浩荡荡的白色送葬队伍里,愈来愈模糊。
印象中更早的某一年头,门前大姐姐出嫁。按客家习俗新娘需要顶箩筐戴头巾,一片红色剪花和大字,在邻里笑容里洋洋洒洒。当时是个艳阳天,最记得的是新娘走在田间小路上突然停住,望着身后的宗氏祠堂嚎啕大哭,欢笑声爆竹声嬉闹声顷刻全部消散,空气中剩下她的哭泣声,在村子上方孤独飘荡,一席红色长裙在迎亲的唢呐声里飘飘扬扬。金秋时节稻子还没有收割,风把唢呐的声音吹向祠堂翻起的飞檐上,吹向新娘父亲母亲扬起的发丝里,吹向翻涌起的稻海里,吹向我立在屋檐下摇摇欲坠的童年。
去年回家听奶奶说起一些事,隔壁前几年被送往养老院的周奶奶病逝,仅有的孙子把她送往火葬场,后来直接入土算为安了,简单了事。曾经一起长大的女孩子去年底嫁人,酒席就设在县城的酒店里,新娘很漂亮新郎也温文尔雅。似乎一切都是删繁就简,节约时间也在节约金钱,一切顺理成章似乎无可辩驳,但是十多年过去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少了许多东西。
很久以前的片子,现在搬入影院,有拍案叫绝说排期不够的看客,也有大骂人情和噱头的评论。毕竟不是资深影评人,我只知道整场片子下来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可能是焦三爷醉酒吹奏唢呐的时候太痴醉却又荡气回肠,也可能是游家帮里天鸣无力回天的哀伤,也许是逝去了再也回不来的人事和风景。只知道唢呐吹响在曾经的烈日下村庄里,余音绕梁,止不住掉下泪来。
风很大,傍晚的时候,小城下起雨来,想起来一句诗: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探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