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归途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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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星期前我接到了同学小成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告诉我他的表弟瞒着家里去俄罗斯当雇佣兵阵亡了,遗体在沃罗涅日,他需要带着自己的舅舅、舅妈去莫斯科要抚恤金,同时想把表弟的遗体带回来。

在前年我就听他说过表弟好像去俄罗斯当雇佣兵了,但是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家里也联系不到。

“好,没问题,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还叫了宋鹏和李方明,我想让你们三个去沃罗涅日把我弟弟的遗体带到莫斯科,然后咱们一起回来。”

“我这边没问题,他们那边你说好了吗?”

“都说好了,如果你这边没问题,我们就等大家的签证下来后就出发,先去莫斯科集合,吃穿住行和签证的费用回国后我舅舅给你们报销,然后给你们每人5000快钱,他们家也不富裕,这点钱你们别嫌弃。”

“行,我现在去办签证,旅游签证很快就能下来,我找老家的那边人给我办一下。”

“好,谢谢了。”

挂掉电话后,我给老家的朋友打去了电话,说了我要办签证和想要去的地方以及要做的事情,那边一开始也是震惊,随后就表示,签证很容易办,只是出国前有可能会被机场的工作人员寻问几个问题,来确定你不是想去俄罗斯当雇佣兵的。我把办签证的钱转过去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出国的东西。

当晚小成把我和另外两位同学拉到了一个微信群里,在群里,小成把事情的大概和到俄罗斯的计划给我们讲了一下。

小成的表弟是在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后不久去的莫斯科,找到了当地的征兵处加入的瓦格纳,他是自己去的还是别人带他去的,为什么加入的,无从得知。这一切都是瞒着家里人进行的,他的父母也一直以为他在北京打工,由于平时他就和父母的联系比较少,所以长时间没消息,家里也没当回事,毕竟以前他都是可以半年不和家里联系的。

2022年10月份,他表弟用俄罗斯的电话号码给家里打来电话,接电话的是他妈妈,还没等他妈妈开口,那边就非常急切地传来自己儿子的声音,“妈,我现在在乌克兰,我加入了俄罗斯的瓦格纳雇佣兵,我正在打仗呢,我的工资都在我的卡里存着,我阵亡了有抚恤金,大概差不多有40万,我一会就要去巴赫穆特打仗了,肯定是回不来了,我死了以后,你让小成带着你俩来莫斯科领钱,他学俄语的,在俄罗斯还待了好几年,他肯定懂。”

“咋回事啊,儿子,你不是在北京吗?咋跑去俄罗斯打仗去了呢?”

“这都是我自己选的路,想着多赚点钱给你俩养老,等我死了千万要记得来莫斯科领钱,可千万别忘了,这是我用命换来的钱。”

“不是,儿子,你到底咋回事啊?你这和妈说清楚啊!这咋一下子就去外国打仗了呢?你和那边说说,这钱咱不要了,不行家里给那边拿点钱,让那边放你回来。”

“妈。你别管我了,我肯定是回不去了,我要去的巴赫穆特肯定是送死去的,我这辈子没啥出息,这条命还能给你俩换点钱挺好的,你俩以后安心养老,别挂念我,就当没生过我就行了,我下辈子再来孝敬你俩。”

说完这句话后,那边便挂断了电话。

从那以后,小成的表弟便没有了消息,给家里打来的俄罗斯电话号码也再没有打通过

他家里从此陷入了一片昏暗父母几乎每天以泪洗面,当妈的更是一看到儿子的物品,便会陷入无尽的自责。儿子从小学习不好,家里因为这事没少打孩子,长大后,孩子初中都没上完就辍学了,孩子出门打工父母也没怎么关心过,他们一直觉着自己的儿子不省心、不懂事,对他很失望,和儿子的交流也越来越少,甚至后期能够做到半年不沟通一次。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群里陷入一片死寂,此刻我们对这种家庭感到无奈与悲哀,更可惜了一条年轻的生命,如若不是家庭的关系,小成的表弟断不会去战场用自己的命换钱。

“到了莫斯科后我们要怎么做?”宋鹏率先问道。

“唉!说实话我也是懵逼的状态,这要钱哪那么好要啊,那边政府啥样子咱们也不是不知道,光说有40万,能不能要得回来还不知道呢。咱们先到莫斯科集合,我先去,等我安顿好了你们再去,然后再商量该怎么办。”

随后大家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准备东西去了。

2


旅游签证的办理速度很快,仅仅只用了3天,我在群里发了一个消息,表示自己随时可以出发,宋鹏和李方明也在群里回复到一切准备妥当。小成过了一会在群里说,“谢谢大家,这次就麻烦大家了,既然大家都准备好了,那我明天就带着舅舅舅妈去莫斯科,你们后天出发。”

“客气了,都这么多年的同学了,别整得这么客气。”宋鹏回复。

第二天小成到莫斯科后给我们发消息,说他已经安排好了我们住的地方,他已经拿到了表弟在俄罗斯服役的文件,凭这些东西我们可以去沃罗涅日带走他的遗体,至于抚恤金就有些复杂,需要拜托在莫斯科当地有名望的中国人才行。

我买了次日的机票,由于我们是分别从不同的城市出发,所以抵达莫斯科的时间全都错开了,不过幸运的是我们都是在同一个机场降落,我们三个约定好,等最后一个人到了再一起出机场坐车找小成,我们三个人核对了一下时间,发现我是最后一个到达莫斯科的。

时间很快便来到了出发的时间,安检登机一切正常,也没有出现人过来询问我去俄罗斯的动机。

登上飞机后,我在群里发消息准备起飞,随后便戴上耳机听着歌曲缓缓闭上双眼,小憩一会,过了许久,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应该已经到了俄罗斯领空,透过飞机的窗户,我看到飞机正飞行在云层之上,刺眼的阳光没有任何遮挡的映入我的眼帘



随着机舱内传来空姐那优美的嗓音,我知道我到地方了。飞机停稳后,我跟随着人流,下了飞机,又来到了这个熟悉的谢列梅捷沃机场。

群里李方明发消息告诉我,小成已经到了机场,他和宋鹏在车里等我,我一出机场就看到他们三个在等着我,看到我出来,他们三个立刻跑到我身边。

小成赶忙接过我的包,说到“来了,胖子,赶紧上车,这路上辛苦了。”

“哎呀我去!你这身材见涨啊,以前胖,现在更胖了。”宋鹏在一旁说。

“那你也不看一下这是谁,当初咱班属他胖,现在也不差啊。”李方明在一旁附和道。

“我就身上这点肉有点优势,还不让我胖起来了。”

我们四个人一边走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上了车后我坐在副驾驶,小成开车载着我们向住的地方驶去。我这才仔细地看了一眼小成,他的脸上明显地浮现出疲倦,下眼袋和黑眼圈无一不透露着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操劳。

“舅舅舅妈现在怎么样?”我开口问道

“唉,别提了,在国内的时候还好,虽然我表弟打来过电话说自己要没了,但是没有确定消息,家里人就始终有盼头,这确定阵亡后,家里的天就算是彻底塌了,尤其是来俄罗斯以后,这眼泪就没断过,还好我让我妈陪着一起过来了,要不然我都不敢来接你们。”

“你们是怎么知道他已经阵亡的?”

“都他么怪我,我这不一直都在俄罗斯干活呢嘛,干活的时候认识一个咱们中国人在俄罗斯当兵的,也是雇佣兵,我就把这事和他说了,他说他帮我查一下有没有这个人,我就把我表弟的护照信息都给他了,上午给的,下午就过来告诉我人已经没了,而且说我表弟应该活了一段时间,他还获得了瓦格纳给他的巴赫穆特勋章,应该是死在巴赫穆特了。我这脑子就和抽疯了似的,赶紧就给我舅舅打过去电话说了这事,说完我就后悔了,应该先告诉我妈,让我妈去告诉我舅舅,我这赶紧又给我妈打电话,让我妈赶紧过去看看,为了这事,我妈没少骂我。”

“你这也是着急了,脑子一时没转过来,能理解。“坐在后排的宋鹏说道。

小成接着说,“这知道人没了,我就第一时间想着能不能把抚恤金拿到手,不能说人死了钱也没了啊。我赶紧又找那个当兵的中国人,问问这事咋整,人家告诉我,这抚恤金必须得是本人父母过来,还得拿着证明,证明你是阵亡者的直系亲属,还得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就是这钱没那么好拿。我这又赶紧让我妈在国内带着我舅舅舅妈去开直系亲属证明,这一说原因,咱们那边还不敢给开,说这事太敏感了,没搞过,这顿折腾啊,后来是好不容易给开了证明。这我在这边又赶紧给找了人,找的金姐帮忙,金姐人挺好,忙前忙后地帮忙问,最后算是整明白了这点事,这一顿折腾,就折腾了小半年。”

“那这次能拿到抚恤金不?我也听说了,这钱确实不好拿。”我再次开口。

“现在看来百分之八九十能拿到,这不找了金姐,金姐又找了咱们商会的老大,人家又找了当地的毛子当官的,今天还得带着我舅舅舅妈去做DNA鉴定,证明是直系亲属才行,还得去办银行卡,这一来二去的又得几天

“能拿到钱就行,这算是你表弟留给家里的最后的东西了,也是个爷们。”我说。

此时的莫斯科开始下起了雨,这莫斯科的天就是这么阴晴不定,说下雨就下雨。车辆行驶在被雨水打湿的公路上,飞溅起的水花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差不多行驶了一个小时,我们抵达了目的地,雨也早已停了,远处的天边出现了绚丽的彩虹。下车后,我猛吸了几口雨后带着泥土香味的空气,不禁感叹道“这俄罗斯别的不行,这环境保护还是到位,这空气还是这么新鲜。”

“不光空气好,俄罗斯姑娘更好。”李方明赶紧说道。

大家被这句话逗笑了,拿着自己的行李,跟随小成走向住的地方。

我们被小成安排在莫斯科大学附近的一家家庭旅馆,这个旅馆是中国人开的,很多在莫大留学的学生和来旅游的中国人都会住在这里。

“实在对不住,咱们四个人今晚在这凑和下,你们三个睡床,我睡沙发上,明天你们去沃罗涅日再住好一点。”小成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愧疚和不好意思都快掉了出来。

“你这说的啥话!还对不住凑和下!你把我们当啥了!别整那些没用的啊!你睡床,胖子睡沙发,他肉多。”李方明在一旁有些不愉快。

“就是,咱们之间你还整这一套,还对不住,赶紧把这话收回去啊,你要这么整,咱们之间没法处了啊,我觉着李方明说得对,胖子睡沙发,咱们三个睡床。”宋鹏也附和。

“哎呀,你俩这死出和上学的时候一样,好事永远轮不到我,当年上学的时候有点剩饭剩菜都给我打扫了,现在这沙发也给我打扫了,行嘞,我就睡沙发。”我看着他俩,有些无语。

“小成,咱们之间可别整这些,你就该咋样就咋样,咱们几个的条件互相都知道,这年头挣点钱不容易,能省就省,再说了这不挺好嘛,这沙发多大、多暖和啊。”我对小成说道。

小成看着我们眼里有些湿润地笑了笑。

我到莫斯科的时候是当地时间中午11点多,到住的地方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由于时差的关系,我们三个都不是很饿,宋鹏提议大家吃点黑列巴酸黄瓜加火腿片,再一人整一杯黑咖啡提提神,得到我们的双手赞同。

3

简单吃过午饭后,小成带我们去楼上找他舅舅和舅妈。敲过门后,小成的妈妈看到我们三个一起出现,眼里露出一丝诧异和惊喜,随后便用略带着责备的眼神看向小成。

“来来来,赶紧进来,你们这几个臭小子都多少年没见了,赶紧进来。”他妈妈一边说着一边请我们进房。

床上躺着一名妇女,闭着眼睛,满脸透露着悲伤,有个男人双手抱着头,坐在床边,弯曲的身子给人一种及其悲凉的感觉。

听到动静,那个男人放下双手,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

“你说你,咋还把人家也从国内整过来了呢?人家大老远的还陪你跑俄罗斯来。”小成母亲略带责备地对小成说。

“阿姨,您别这么说,我们几个上学的时候最好了,您也是看着我们几个上学毕业的,小成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您别放在心上。”我赶忙对小成母亲说道。

“对呗,阿姨,我们在国内也没啥要紧的事情,都能安排得过来,您别责怪小成,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宋鹏也在一旁说。

“舅舅,咱们一会去做DNA检测,这几个是我同学,他们明天去沃罗涅日把我小弟的遗体带回来。”小成对着坐在床边的男人说。

舅舅站起身向我们走过来,抓住离他最近的宋鹏的手说,“谢谢你们,这大老远从国内过来做这种晦气的事情,实在是麻烦了。”

“叔叔,您别这么说,什么晦气不晦气的,这都是我们举手之劳,您和阿姨要保重身体,节哀顺变。”宋鹏赶紧说。

“是啊,叔叔,您别这么说,您和阿姨要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了,节哀顺变。”李方明也说道。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在房间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尽量把话题扯得不着边际一些,从我的爱好钓鱼聊到了我们上学的时候,总之聊的都是一些轻松的话题。小成的舅舅有时候也会强颜欢笑地笑一下,但是床上的女人始终紧闭双眼,没有加入聊天,也没有看向我们。

聊了一个小时左右,小成接到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后,他对着所有人说,“咱们出发吧,我带着我妈还有我舅舅一家去做DNA检测,你们三个跟着金姐去拿证明,拿完证明后你们就直接回来就行,然后等我们回来了,咱们一起吃饭。”

说完后,小成就先带我们到楼下来到一个个子不高,戴着眼镜,看起来45岁上下的女人面前。

“金姐,这三个是我同学,麻烦您一会带他们去拿证明。”小城对着金姐说。

“行,我带他们去,你赶紧上楼带舅舅他们去做DNA。”金姐说。

我们三个人上了金姐的车,向当地的征兵处驶去。金姐在莫斯科当地是很有名望的中国人,她是吉林的朝鲜族,在莫斯科摸爬滚打了整整30年,中国人在当地遇到了一些处理不了的事情,只要找到金姐几乎都能处理。

一路无话,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们一行人到了地方。

下了车后,我们跟随着金姐走入征兵处大楼,刚进一楼大厅看到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中国人在用中文聊天,大概意思就是服役期满了,这几个人来办理退役,看来还是有不少中国人在俄罗斯当雇佣兵的。

我们跟着金姐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面是一个女军官,中尉军衔,她看到金姐进来了,很热情地站起来和金姐打招呼并且拥抱。

金姐表明来意后,军官直接从桌子上的文件夹里摊开好几份文件,我们三个赶紧上前查看。里面有小成表弟的服役记录,作战记录,入伍时候的记录,和阵亡记录,还有开具的遗体领取文件。由于瓦格纳后期参加了政变,被俄罗斯政府改编成了风暴Z小队,但是他阵亡的时候还隶属于瓦格纳,所以文件相当杂乱。

女军官把每一份文件的用处都逐一告诉我了我们,并且告知他的遗体并没有在沃罗涅日,而是在库尔斯克地区,当女军官把具体的地址给我们后,我们三个人差点没站稳,这个地方也太靠近边境了,虽然说现在库尔斯克已经把乌克兰军队打出去了,并且俄军已经建立了很深的战略缓冲区,但是对于处在和平国家的我们来说,一点恐惧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我们收好文件和证明,跟随着金姐走出大楼,此时外面的阳光照得人暖暖的。

金姐略带歉意地告诉我们,她现在有要紧的事情,没办法送我们回去了,我们纷纷表示没关系,我们可以搭地铁。当时幸亏李方明反应快,他表示我们都没有换卢布呢,身上没有现金,于是我们每个人都从金姐那里拿了1000卢布,金姐说这个钱他会向小成拿。

目送金姐离开后,我们一行人漫步在莫斯科的街头,几人都没有说话,我想当时的几人心里或许都想到了在网络媒体上刷到的战场视频。

“干嘛都不说话啊?咋了?都怂了?”李方明率先打破沉默。

“怂?怎么可能?这是多么难得的一次机会啊,距离战场这么近的地方,想想就刺激。”我回答。

“还战场呢,战场早就推到乌克兰境内了,咱们去的地方就算是想打仗都没仗打。”宋鹏紧接着说。

几句话让我们三个人的心情都变好了起来,一路上也是欣赏起了俄罗斯美女,你还别说,这俄罗斯女孩年轻的时候是真的好看。

坐上地铁,几人凭借着几年前对莫斯科的记忆,磕磕绊绊回到了住的地方。

回到住处,我们没有看到小成的车,看来小成还没有回来。我们几个人上楼回到房间,我拿出包里的口罩说,“呐,这是口罩,有一次性的还有3M的,这次去这口罩肯定少不了,那尸体肯定不好闻,我还买了一盒医用手套和三个护目镜,咱们三个正好都戴着。”说着就把手套和护目镜也拿了出来。

“还得是胖子啊,这考虑得就是周全,我还真没想到这些,咱们这次不能就这么直勾勾地去吧?得有个当地的向导吧,要不然咱们估计一天都找不地方。”宋鹏说。

“等小成回来问一下,我估计他也没想到咱们会去库尔斯克。”李方明回道。

“正好小成不在,我问你俩个事情,你俩别多想,那个小成给的5000块钱,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我问出了心里面一直想问的话。

“我的想法是这钱咱们没法要,咱们又不是专门干所谓的收尸的,都是看在同学的面子上来帮忙的,而且这种事情说实话确实有点不好意思拿。”李方明说。

“是呗,你说咱们要是没有同学的关系,别说5000,两万咱们也好意思拿,但是关系在这摆着呢,这钱肯定不能拿,咱们的路费和吃穿住行他给报销了就行。”宋鹏一边摆弄口罩一边说。

“那行,那这个钱咱们就说好了,到时候都不拿。”我点点头。

4

当晚小成本打算带大家出去吃,我们都说算了,出去吃太贵了,而且俄餐我们也不是那么喜欢,在我的提议下,我们来附近的超市买了两只烤鸡,几盒沙拉,火腿肠,酸黄瓜,面包,还有几罐啤酒当作大家的晚餐。用餐过程始终有着一种压抑的氛围,小成的舅妈简单吃了几口沙拉就睡下了。

吃完饭后我们四个回到房间,把在征兵处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小成,小成也是没想到竟然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他当时就表示,不让我们去了,到时候他自己去。我们三个都表示,现在的战线已经推到乌克兰境内了,俄罗斯境内很安全,让他不用担心,我们都是成年人,会照顾好自己的,如果真有危险,我们就立马回来。

在我们的劝说下,小成同意让我们进库尔斯克,同时他联系了金姐,让金姐帮忙找一个当地的向导。金姐的办事能力没得说,不到一个小时就帮我们找到了一个当地的志愿者,在库尔斯克战役期间,他多次前往前线运送伤病和阵亡士兵的遗体。我们拿到联系方式后,立马和向导通了电话,简要说明了我们的事情,他表示全程会带领我们,让我们不用担心安全,一切有他做保证。

当晚小成带着我们的证件前往火车站,给我们购买火车票,我们整理好要带的东西后,便各自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6点,我们起床洗漱过后,简单吃了口昨晚剩下的食物,三人便准备出发前往沃罗涅日,向导在沃罗涅日接我们,再一起前往库尔斯克。

小成把护照和车票交给我们,又给了我们每个人5000卢布的现金,同时交给我一张银行卡,这是他在俄罗斯干活的时候办的,里面有10万卢布。

在我们下楼的时候,小成的妈妈和舅舅从楼上下来送我们,舅舅和我们每个人都握了手,嘴里一直说着谢谢,麻烦了。

小成开车送我们去火车站,这一路上我们都没有怎么说话,或许和接下来的事情有些沉重有关吧。到了火车站,小成又嘱咐了几句,告诉我们,如果感觉不安全了就立马回来,千万别出事,钱不够了就给他打电话。

莫斯科到沃罗涅日需要7个小时,由于正值出行旺季,火车上还是比较拥挤的,我们三人抱着各自的行李坐在座位上。

经过7个小的“咣当,咣当!”下午我们终于抵达了沃罗涅日,出站后给向导打去了电话,顺着电话里的指引,我们看到了一名满脸笑容,有些削瘦,穿着一身迷彩服的男人在一辆俄罗斯产的拉达面包车前等着。

我们快步走过去,打了招呼,并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向导叫亚历山大。简短的寒暄过后,我们上了车,车上还有一个司机,他们都是同一个志愿者团队,专门在战争期间负责照顾、转运伤兵。

在车上我们聊起了小成表弟的事情,亚历山大表示他很敬佩他,无论他是为了金钱还是为了别的,都是为保卫俄罗斯而战,这点值得他们敬佩。

我们也在聊天过程中得知,他的遗体在靠近乌克兰边境地区,巴赫穆特阵亡士兵的遗体按理来说应该是在靠近乌克兰东部地区的俄罗斯边境城市,既然他在库尔斯克地区,就证明他应该不是阵亡在巴赫穆特,要么是在库尔斯克阵亡的,要么是在进攻苏贾地区阵亡的。不过当时由于战争和各种各样的原因,当时的雇佣兵管理体系有些混乱,所以他也不敢确定他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阵亡的。

经过了4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抵达库尔斯克,此地属于库尔斯克后方,并没有受到什么战争的影响,只是偶尔有无人机飞过来搞袭击,所以有些建筑物能看到明显的修补痕迹。

夏季的俄罗斯欧洲部分地区会进入所谓的“极昼“状态,晚上10点天还是亮的,凌晨3点不到天就亮了,只有几个小时的黄昏状态,因此我们抵达库尔斯克的时候天并没黑下来,我们在亚历山大的安排下住进了当地的旅馆,吃了晚餐,他告诉我们,第二天早上8点我们出发,前往遗体存放处。

我们当晚的睡眠不知道是由于“极昼“还是由于对隔天的担心,所有人都是半睡半醒。

经过了一夜的不稳定睡眠,我们三个起床了。

“这一晚上睡得这个累,真他么难受。“我忍不住抱怨。

他俩倒是没有搭腔,不过肉眼可见和我一样的状态。亚历山大进来叫我们出去吃早饭,酸黄瓜,奶酪,燕麦粥,面包,沙拉,火腿肠,这顿早餐不可谓不丰盛,在我们每人都喝了两杯黑咖啡后,精神头总算是恢复了一些。

上车前,亚历山大让我们把国内带来的手机留下,并且给我们一人一个手机,里面是本地的电话卡,存了他的电话号码,我们遵照他的说法把手机留在了旅馆。

这一路上,越往前我们就越能感受到战争的气息,虽然库尔斯克战争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路边被炸毁的装甲车,被炸毁的房子还是让我们不由得心头一惊。

路上颠簸了差不多3个小时,临近中午我们抵达了一个村庄,这个村庄当年属于战争靠前的位置,经常遭到乌克兰方面的炮火袭击,时至今日,还时不时有无人机过来搞一下破坏。

我们要在这里等负责遗体的工作人员过来,亚历山大给我们准备了军用口粮,所有人在车旁简单地填饱了肚子。吃完后,亚历山大告诉我们,还有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工作人才会过来,他让我们上车睡一会或者可以随便转一转,但是不要走远。就在这个时候,在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爆炸声,司机大声喊道“FPV!(无人机)”

我们三个人立马躲在车旁,蹲下身子,不敢抬头。

“没事的,离我们有段距离,在那边,你们看。”亚历山大指着前方对我们说道。

我们这才站起身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差不多一公里的距离上,有阵阵白眼升起,但是很快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看样子是一间房子被炸了,我们过去看一眼。”司机说。

我们三个跟着亚历山大和司机走向被无人刚刚炸过的地方,一路上我们仨对视了几眼,但是都没有说话。

走到地方发现是一间绿色的木房子被炸出一个角,但是所有窗户的玻璃都震碎了,看来这无人机的威力确实不小。我们纷纷拿出手机,把这一场面记录下来,不过亚历山大给的手机像素属实不咋地。



听周围的人说,这个好像不是乌克兰的无人机,应该是自己国家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掉下来把自己人的房子炸了,不过这种情况下基本要不到赔偿,只能自己承担。

“没想到啊,刚到这就能遇上这种事情,幸好不是乌克兰的无人机。”宋鹏在一旁说。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啊,好好的房子,被炸成这个鬼样子,没法住人了。”我回。

“是啊,咱们国内压力大也好,赚钱难也好,最起码能让我们衣食无忧,不用担心自己的命,不像这里,没招谁没惹谁房子被炸了,这找谁说理去。”宋鹏继续感慨。

回到车旁,我们倚靠在车身上,看着远处的天空,聊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结果话题越来越偏,又扯到了俄罗斯妹子身上。

5

“我们走吧,来电话了,让我们去遗体存放处。”亚历山大对我们说。

司机带着我们前往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到了小镇,亚历山大打了一个电话,告知对面我们到了,随后我们跟随他步行来到了一个小办公楼,他示意我们在门口等候。

没多时,亚历山大和另外一个男的走了出来,示意我们跟上。

我们一起来到了一个工业风很重的房子前,我心里隐约的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里不会就是储存遗体的地方吧?感觉连个制冷设备都没有,这得烂成什么样子啊?”我在心里嘀咕。

打开门后,里面的场景不由得让我们三个倒吸一口凉气,黑色的裹尸袋整齐地码放在仓库里,就像货物一样被堆砌着,一眼望去差不多有500多袋。

靠进门口的地方有张桌子,上面放着几个印章和一些纸质文件。

“请把你们的文件给我。”与亚历山大同行的工作人员一坐下就说。

李方明赶紧从包里拿出那厚厚的一摞纸质文件递了上去。此时的我赶紧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口罩、手套还有护目镜发给在场的所有人,我让他俩戴两层,一次性口罩外面再戴一个3M口罩,我又把准备好的口罩递给亚历山大,亚历山大看到我准备的口罩,不由得感叹,“你们准备得好齐全。”说罢他也像我们一样戴上了口罩。

此时我在一旁向亚历山大问道,“这里的尸体就这么放着,难道不会腐烂变臭吗?”

亚历山大告诉我,这里的尸体都是只有白骨的遗体,有些尸体上面可能还会残留一些人体组织,但是基本上也都硬化了。

听到这里,我赶紧让宋鹏李方明做好准备,我告诉他俩,一会打开后可能看到的是一个骷髅和白骨,这场面肯定好不了,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想吐,赶紧跑外面吐,别吐自己口罩里。

听到我的话,两人没有任何反应。说实话,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战争的恐怖,我又看向那些堆砌在一起的尸体,黑色的裹尸袋把每一具尸体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外面又用绿色的胶带缠了起来,人体的轮廓显现出来。

这里每个人都是父母用心养育了十几二十年的孩子,如今就这么毫无尊严地像货物一样被堆砌。看到这里,我内心五味杂陈,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当时的内心。

那名工作人员拿着证明,左盖一个章,右盖一个章,又拿出几分文件让我们签字,亚历山大告诉我们,用中文写下自己的名字,每个人都要写,我们依次签完所有的文件后,那名工作人员起身带领我们走向那些被堆砌在一起的尸体。

工作人员戴上我给他的口罩,告诉我们,一会需要我们合力把尸体抬出来,并且当场打开检验尸体的身份。

他在那些被堆砌在一起的尸体中寻找着我们要带走的那一具。

“找到了,你们过来帮下忙。”不一会他便对着我们喊道。

我们赶紧上前,原来每具尸体下面都有一个可以滑动的木板,还好不是直接堆砌在一起的,工作人抽出木板,一具尸体便来到了我们的面前,我和亚历山大站在一侧,李方明和宋鹏站在另一侧,我们合力将裹尸袋抬了下来,一上手就感觉到这具尸体好轻,我的内心咯噔一下,看来真的是烂得只有骨头了。

工作人员指引我们将裹尸袋抬到一个不锈钢床上,我们放上去后,呆呆地站立在两旁。

他熟练地拿起一把剪刀,将裹尸袋剪开,打开裹尸袋的一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还是穿透了我们的口罩,钻进了我们的鼻子,我强忍着没有吐出来,但是后脑也是一阵一阵的疼,李方明和宋鹏几乎是打开的一瞬间就向外面狂奔,随后就传来了两人呕吐声,后来得知,李方明口罩摘晚了一秒,直接喷在了自己的脸上。

我探身看向里面的尸体,尸体依然穿着迷彩服,头上也带着头盔,头盔下面的骷髅有些发黑发黄,脸部残留着一些发黑的肌肉组织,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人类的尸体,内心的震撼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在那一瞬间,我的脑子就像超级计算机一样,一秒不到的时间就涌现出无数的胡思乱想,“幸亏不是自己。这人啊,到最后就剩这么一具骨头。我要不要拍个照片给小成发过去?”

我向驱干看去,衣服不规整地凹陷进去,无一不在提示着我,这具尸体只有骨头了,我看到上半身的衣服上有很多圆孔,想必这就是死亡的原因,被敌人乱枪打死。好歹也算是留了个全尸,比那些被无人机炸碎的尸体好太多了。

工作人员此时从床下拿起了一个喷壶,加了几下压之后,便对着尸体喷洒液体,能闻得出来,这是酒精,也算是简单的消毒了。

他戴着手套将遗体从裹尸袋里翻出来,将裹尸袋随便揉了几下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又从遗体的上衣口袋里翻出一个透明袋子,里面装了护照,一根棉签和一小撮毛发,袋子上写了一串编号,他看了一眼编号,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纸张,核对完毕后对着我说,“这就是你们要带走的尸体,已经核对完毕了,这个袋子里是他的身份证件和DNA样本。“说完便把袋子递给我。

我打开袋子,拿出护照,翻开后看到上面的照片和名字,确实是小成的表弟。

“我们现在要带着尸体去医院做消毒,然后你们商量一下是带着尸体回去还是带骨灰回去。“亚历山大对我说。

“我们先去医院吧,然后我给我朋友打电话,问一下他的意思。“我回答道,此时我脑子也是乱的,就想着先去医院吧,后面再打电话就好了。

亚历山大和工作人员说明了我们的想法,工作人员直接拿了一个黑色塑料袋,将小成表弟的遗体一块块地装进了塑料袋,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也太过分了!这好歹也得给人最后的尊重啊,这就像装垃圾一样,虽然是只有骨头了,但是也不能这么做啊。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从尸体的衣服里面掏着骨头,经过一阵忙活最后一共装了4个袋子。

看着眼前的四个“垃圾袋”,我的内心不由得一阵抽搐,活生生的一个人,最后就被装在了这四个袋子里。

“你俩好了没,都这么久了,赶紧进来帮忙!”我对着刚才跑出门外呕吐的两人喊道。

两人一边戴口罩一边走了进来。

“来吧,咱们三个加亚历山大,一人一袋,拿车上去。”我并没有告诉他俩袋子里是什么,当时心里全是对那个工作人的不满。

我们四个提着小成的表弟走出了仓库,走出仓库的一瞬间,我感觉到外面好热,阳光照在身上甚至有些灼痛,我回头看一眼堆砌着尸体的房子,感觉到里面好凉。

我们把袋子放到车上,亚历山大一个一个地摆好,对于他来说,这种场面估计早就已经习惯了。

工作人员检查了一下后,便锁上大门离开了。

“哎?啥意思啊?咋锁门了呢?”李方明急切地大声问道。

“别问了,小成的表弟已经拿出来了,咱们刚才拿的袋子就是。”我平静地回答。

两人听到我的回答,瞪圆了双眼,有不可置信,也有愤怒,也有悲凉。

我摘下口罩,突然感觉喉咙里面一阵干涩,随后一股强烈的呕吐感袭来,我赶忙跑向一旁的树林大口呕吐起来,这次是我有生以来吐得最厉害的一次,感觉把我这辈子吃进去的食物都吐了出来,吐得我眼泪都流个不停。

宋鹏拿着水走过来,拍了拍我的后背,这不拍还好,一拍更作呕了,大概吐了十分钟,终于吐不出来了,我吐得都要虚脱了,接过宋鹏手里的水疯狂漱口。

亚历山大站在车旁,依然带着他那标志性的笑容看着我们。

“请你们不要怪他,对于他们来说,已经麻木了,战场上的尸体太多了,他们以前每天要处理差不多100多个尸体,我在这里向你们阵亡的朋友表示敬意。”亚历山大对我们说。

我们听到这句话,也纷纷微笑向他点头。我们能感觉得出来,他是个很善良的人,这一路上他都是用那充满笑意的表情与我们相处。

6


我和亚历山大坐在车的后排,守护着小成表弟那破碎的遗体,李方明和宋鹏坐在前排。这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和亚历山大一直望着窗外的风景,一棵棵树木从我们眼前闪过。

过了一会,我掏出手机,对亚历山大比划了一下,他立刻心领神会地端坐了一下身子,又展示出了那标志性的笑容,“咔嚓”一声我给亚历山大拍了一张照片。


到医院后,我们拎着袋子跟着他,他把我们带到一个简陋的操作间,示意我们把袋子放下,他和里面的一名看起来有些上了年纪的女性说了几句话,随后,这名女性戴上口罩走到我们身边,看了看地上的袋子,直接对我们说,“你们在外面等候一下吧,大概需要半个小时。”

我们一起来到外面的走廊,坐在板凳上等待着。此时的亚历山大身体倚靠在墙上,露出了些许疲倦的神情,这一天下来,他也是舟车劳顿,从始至终都是他在与当地的工作人员沟通,并且带着遗体和我们这群素不相识的外国人一起忙活,想到这里,我突然内心产生一阵悸动,看着疲倦的亚历山大,我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湿润了起来,我掏出手机,想给他再拍一张照片,坐在他旁边的司机听到动静,向我这边看了过来,于是我便拍下了这张让我非常感动的照片。


坐了一会我突然想起还没有给小成打电话说明这边的情况,我赶紧拿出手机,却突然发现这手机是亚历山大给我们的,里面没有小成的电话了,这让我瞬间呆楞在原地。此时的我突然想到,这都已经一天了,估计小成那边给我们应该打了不少电话,由于我们的手机都放在沃罗涅日的旅馆,肯定是处于没人接的状态,估计小成现在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我赶紧问亚历山大有没有联系他做向导的那个人的电话,他掏出手机说,“有一个叫金姐的女人找到的我,这是她的电话。”我赶忙接过手机拨过去。

电话接通后,不等对面说话,我赶紧表明身份,粗略地讲了一下情况。金姐随即表示,他会通知小成给这号码打电话过来,让我们留意一下。挂断电话后,我都能想象得到小成那边的崩溃与担心。

两分钟不到,小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靠!你们什么情况,今天早上就联系不到你们了,干打电话没人接,我都快吓死了,你们要是出事了,我肯定活不下去了,我妈都把我骂死了。”电话那头传来小成急切的声音。

我赶紧出言安慰,并且把这边的情况尽可能详细地告诉小成,小成听后表示,直接让我们在当地火化,带骨灰回去,随后小成告诉我,别让向导白忙活,给他拿一万卢布作为报酬。

挂断电话后,我对亚历山大说,等遗体处理完毕,直接去火化,我们带骨灰回莫斯科。亚历山大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到这个点,他也很疲倦了。

“你俩出去找个超市买点功能性饮料,再买点巧克力和一些吃的啥的,亚历山大和司机累了一天了,多买点,咱们一起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对宋鹏和李方明说。

就在他俩出去买东西后不久,操作间的门打开了,里面的护士告诉我处理好了,我们可以拿走了。医院的处理就比较人性化了,处理好后的骨头,被装在一个黄色的不透明袋子里,从外观可以看得出来里面摆放得很整齐。

亚历山大主动拿起袋子,带着我前往收费处缴费,不得不佩服老毛子的思维,你都把东西给我们了才让我们去缴费,难道就不怕我们跑吗?

交完费,宋鹏和李方明拎着两个袋子也回来了,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卡时间卡得挺准。

上车后,他俩把买来的食物和饮料分给所有人,我们在车上简单地垫了一下肚子,我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黄色的袋子,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悲伤。

火葬场的距离有点远,司机这一路开得飞快,如果耽误了时间,就要等第二天才能火化了。这破车的减震等同于没有,一路的颠簸可想而知。颠了差不多半小时,我们抵达了火葬场,车停稳后,亚历山大打开车门拿着袋子飞快地往里面跑,并且叫喊着让我们跟上。

到了大厅后,工作人员接过袋子,得知里面是阵亡的士兵遗体后,身子明显地正了一些,他让我们拿着遗体本人的证件和证明去登记缴费,我拿出兜里小成表弟的护照递给了李方明,剩下的所有证件都在他那里保存,因此遇到需要登记填表的事情就都由他去。

我们其他人走出大厅,在外面等候,此时已经是下午的4点钟了,天上的太阳依然高高地悬挂在貌似触手可及的天空,洒下来的阳光和煦而温暖,我感受着活着的感觉,嗯,活着的感觉真好。

不一会,李方明走出来说,“都搞完了,火化加冷却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们在这里等会吧。”

我们看着烟囱冒着烟,心里是五味杂陈。

“唉!千言万语说不出来,总之就俩字,难受。”宋鹏感慨道。

是啊,心中千万种感觉真的是说不出来,真的都只汇聚成两个字,难受。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和亚历山大聊着天,从战争爆发一直聊到各自的家庭,这一个小时我们就像许久未见的朋友一样畅快地聊着。

我们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便一起走向火化炉的位置,骨灰已经冷却得差不多了,此时我们才想起还没有买骨灰盒,几个人把身上的现金凑了凑,买了一个便宜的骨灰盒,我们想着,异国他乡的骨灰盒再好也不是祖国的木头,到国内再换一个好的骨灰盒吧。

我们将烧碎了的骨头用铲子和小扫把一点点装进骨灰盒里,遇到大块的就用小锤子砸得碎一些,确定所有的骨灰都装进去了后,宋鹏小心翼翼地抱着小成表弟的骨灰走出殡仪馆,他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说,“回家了,我们带你来回家了,以后咱可不来这么远了,就在家门口呆着。”宋鹏的这句话让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和他们一起上了车。

车上的气氛开始变得压抑了起来,亚历山大还是望着窗外的风景,我闭着双眼靠在车窗上,努力克制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你俩留意一下ATM,要是看到了让司机停一下车,我下去取点钱。”我略带哽咽地对他们说。

“好,你先闭上眼睛睡一会,看到了我俩叫你。”李方明回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方明叫醒了我,“醒一醒,我们到沃罗涅日了,外面有个取款机,你下去取钱吧。”

我让他陪我一起下去,这里的治安还是小心为妙,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决定取出来五万卢布,李方明看着我输入的金额,瞪大了双眼说,“不用这么多吧。”

“穷家富路,手里有钱心不慌。”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拿到钱,我们迅速回到了车上,又经过了十几分钟的路程,抵达了旅馆,亚历山大让我们把护照给他,他帮我们去买第二天的火车票,一会就给我们送过来。

我们回到旅馆后,赶忙拿起自己的手机,每个人的微信都是几十条小成的消息,未接电话也是几十通,我们赶忙回消息给他,告诉他我们已经安全抵达沃罗涅日,第二天就返回莫斯科。随后我们拿起手机,打开蓝牙,把亚历山大给我们的手机里拍的照片全都传到自己的手机上。

洗完澡后,我给小成打去了电话,告诉小成,遗体已经火化完了,骨灰盒买的是最便宜的,回到国内再换一个好的吧。同时我也表示,司机也挺辛苦的,是不是也考虑给司机点报酬,小成表示,那就也给一万卢布吧,这么多钱都花了,不差这一万了。

亚历山大买完车票后回到旅馆把护照和车票给了我们,并告诉我们他第二天不能够送我们去车站了,但是他和旅馆老板打了招呼,让我们出发前和老板说一声,老板会帮我们叫车,我们连忙表示感谢,表示这一天下来辛苦了。宋鹏算了算车票钱,把车票钱给了亚历山大。

我送亚历山大走出旅馆,走到车旁的时候我从兜里掏出两张面值5000 的卢布塞到他手里,随即又走向司机的位置,也掏出两张5000的卢布塞到司机手里。两人显然是被这大手笔惊到了,有些不知所措。我赶紧说道,“这是阵亡士兵家属让我转交给你们的,他知道你们这一天很辛苦,这是给你们的酬劳。”

亚历山大和司机连忙说谢谢,并让我转达对小成的问候,拥抱过后,我对他由衷地说,“感觉这一天下来,我们之间有了革命的友谊。”亚历山大笑了笑,表示赞同。

目送他们离开后,我的心里有些怅然若失。确实,这一天下来,我们和亚历山大建立起了一种特殊的友谊,就好像一起出生入死了一般。对于分别,我还是颇有不舍的。

7


回莫斯科火车是凌晨4点40的。当天晚上,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重新收拾整理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的物品,几人出门随便吃了点东西,便早早睡下了。

这一晚上也没怎么入睡,做了各种梦,杂乱无比。差不多两点,所有人便都醒了过来,我们躺在床上互相聊着天,打发时间。

时间来到3点40,我们最后确认了一遍所有的物品,走出房间让老板帮我们叫了一辆车,我把这两天的住宿费用结清,并给老板送上一盒我们昨天出去吃饭时买的巧克力,老板接过巧克力,表现得非常激动,她说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收到顾客给她的礼物。

出租车很快就过来了,我们把所有的物品都放到后备箱。小成表弟的骨灰装在了宋鹏的包里面,也一起放了进去。

上火车后,李方明发微信给小成,告诉他我们抵达的时间,回去的路上我们感觉无比轻松,我们没有辜负小成的期望,更没有让小成的舅舅、舅妈留有遗憾。

中午的时候我们抵达了莫斯科,出去后便看到了小成,小成看到我们,直接跑过来给我们每人一个拥抱,每一个拥抱都很用力。

上车后,我给小成说了我们那一天的过程,把他表弟遗体的情况也尽量详细描述。

“辛苦了,你们这一天辛苦了,今天啥也不说,必须出去吃一顿,给你们洗洗身上的晦气,这外国的火葬场肯定有外国鬼,咱们吃点饭喝点酒,赶一赶他们。”小成对我们说。

“我擦!外国鬼欺负我们,在这算他牛,回国后,咱们国家的神仙干死他们。”宋鹏一边玩手机一边说。

“对,干他!哎呀我擦!还干人家呢,被人家上路干死了。”李方明有些无奈。

话音落下,车厢内的我们都笑了起来,这是我们来到俄罗斯以来最开心的一次笑。

小成的妈妈和舅舅在楼上看到我们的车,赶紧下来接我们下车后我们先是和小成的妈妈和舅舅打了招呼,随后小成略有所思地阻拦我们去拿东西,他把妈妈和舅舅送上楼后,才过来和我们说,“这骨灰拿出来,我怕他俩看到受刺激。”

“可是不拿出来也不行啊,人家都知道咱们拿回来的是啥,刚才你舅舅下来肯定也是想知道骨灰拿回来没有。”李方明说。

“是啊,这事情大家都知道,你拿出来不拿出来也没啥区别,看到了难受,没看到肯定会追着问。”我在一旁附和。

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着,小成的妈妈看到我们还在车旁聊天,就赶紧下楼,直接对我们说,“你们在说啥,我们都知道,他舅舅和舅妈刚才就趴在窗户上看了,你们直接拿上去吧,这是早晚的事,有我在,他俩不能出啥大事,而且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听到此话,我们看向小成,小成说,“那就拿出来吧,咱们一起上去,要是出点啥事,人多也好办。”

我们从后备箱拿出所有的东西,让宋鹏排在最后一个。

进屋后,我们对着小成的舅舅、舅妈打了招呼,舅妈的状态明显比我们刚到莫斯科那天好一些了,还招呼我们坐下。

坐下后,我们并没有急着拿出骨灰,而是先聊了一下领取抚恤金的情况,这时我们才知道,小成的表弟确实不是阵亡在巴赫穆特,是在库尔斯克地区作战的时候阵亡的,据他的战友讲,他在战场上非常勇猛,每次上阵就好像没打算活下来一样。

抚恤金的领取事项基本上已经办理完毕了,所谓的DNA检测也没有执行得那么严格,毕竟找了关系,朝中有人好办事在哪里都是通用的,也就这几天就能领到了。

李方明从包里拿出那些纸质文件和各种证明,我注意到,他把装有小成表弟的护照和头发的袋子悄悄地放回了包里。

“这些文件啥的,我们也没仔细看,要是当时看了,估计就能知道他是在哪打的仗了,这上面记录得挺详细。”一边说着,李方明一边把这些文件递给了小成。

小成接过文件后,随便翻了几下便递给了自己的舅舅,舅妈也凑了过来,俩人翻看着,上面都是俄文,他们也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我这儿子要不然说脑袋不好使,这上面这字这屋子里除了你们四个谁能看明白,还给你舅舅了。”小成的妈妈在一旁打趣道。听到这里,屋子里的人都发出了笑声,小成的舅妈也破天荒地笑了一下。

李方明把那个袋子偷摸交到我的手里,我知道,这是要我来说这最沉重的事情了。我回头对宋鹏使了个眼色,宋鹏偷偷把包的拉链拉开,随时准备取出骨灰盒。

大家又聊了一会轻松的话题,聊着聊着就都沉默了,我知道,最后的这一步终究还是到了。

看我站起身来,所有人都知道,最不愿意面对的部分到了。

我走到小成舅舅、舅妈的面前,把袋子里的护照拿出来,说到“叔叔,阿姨,这是您们儿子的护照,这里面有他出国前的照片,算是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样子。”

我把护照翻开,将他们儿子的照片露出来递了过去,他们在看到儿子照片的一瞬间,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大儿子啊,你咋就这么狠心啊?你这叫我俩咋活啊?”小成的舅妈一边抚摸着儿子的照片一边哭泣着。

“这袋子里是他的头发,你们保存好。”说着我便将头发递给了小成的舅舅。接过儿子的头发后,他的双手止不住颤抖,身体也不由得微微发颤起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宋鹏,宋鹏拿出骨灰来到两人的面前,“叔叔,阿姨,我们把您儿子带回来了,您二位节哀。”

二人听到这话猛地抬头,在看到骨灰盒的一瞬间,悲伤的情感再也抑制不住了,小成的舅妈冲下床,一把就要抢过宋鹏手里的骨灰盒,还好小成和他妈妈立马过来拉住了她。

“不行!你们别拦我!我要我儿子!把我儿子给我!”小成的舅妈撕心裂肺地喊着,眼睛直勾勾盯着骨灰盒双手不停挥舞,泪水肆意在脸上滑落。

小成的舅舅抱过宋鹏手里的骨灰盒,跪在地上哭泣着,宋鹏被拉得也跪了下来。

“我的儿子啊!你咋就变成这样了!你让爸以后咋活啊!我和你妈彻底没了盼头啊!”小成的舅舅抱着骨灰盒悲痛地哭喊。

“弟妹啊,咱得挺住,昨天你还说你没事呢,你看到孩子回来了,你也能挺住,咱别这样,听话啊。”小成的妈妈抱着自己的弟妹一边流泪,一边劝慰。

“不行,赶紧让我抱抱我儿子!快点,小时候我一抱他他就笑了,赶紧让我抱一下!”小成舅妈奋力挣脱拉着他的小成,一把冲到宋鹏面前,推开自己的丈夫,抱着骨灰盒痛苦地说,“大儿子啊!妈来了!妈来抱着你了!你别怕啊!”

小成想搀扶起自己的舅妈,没想到一个女人在此时的力量出奇的地大,见状我也赶紧去搀扶,两个人一起用力才把已经悲伤到瘫软的小成舅妈拉起来,扶到床上,小成的妈妈此时也过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弟妹,“咱都是当妈的,这儿子就是咱的心头肉,别人不理解,我还能不理解你吗,想哭咱就哭出来,痛痛快快的哭,别把身子憋坏了。”

李方明和小成把还跪在地上的宋鹏扶了起来,宋鹏此时依然紧紧抱着骨灰盒,泪水早已滑落满脸。我赶紧扶起跪在地上哭泣的小成舅舅,安慰道,“叔叔啊,咱得保重好身体啊,咱可不能倒下,这儿子在天上看着呢,你俩要是不好,他也难受啊。”

小城的舅舅擦擦眼泪,“谢谢你,孩子,”随即看向宋鹏李方明和小成的方向,“这多亏了你们啊,我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了。”说完就要跪下,我赶紧拉起他,小成和李方明也赶紧过来伸出双手。

整间屋子里充满着悲伤的哭声和让人撕心裂肺的倾诉。

小成的母亲一直抱着自己的弟妹,在极度的悲伤之下,两个女人的心更容易走到一起。小成的舅舅则是体现了一个男人的担当与守护,在短暂的悲伤过后,他接过宋鹏手里骨灰对着我们说“太感谢你们了,我在这真的特别感谢你们,你们也赶紧出去吃点东西,这屋子里不适合你们呆着。小成啊,你赶紧带你的朋友们出去吃饭去,这里不用你管了,这几天你也没吃啥。”

我们又安慰了一下他俩,便拿着各自的东西回到了楼下的房间。

“走吧,出去吃点东西吧,你们估计也没吃啥,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聊聊天,换一下心情。”小成对我们说。

我们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后便跟着他出门了。

外面的阳光正是耀眼,我们一行人走在大街上,享受着阳光和空气中美女们身上的香水味。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明天就回去了,剩下的事情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李方明率先开口。

“你们在这玩几天,我出钱,这大老远的来一趟,折腾得够呛,我这也不好意思。”小成说。

“没事,这点事别放在心上,咱们之间多少年了,你一句话我们肯定到。”宋鹏说。

“是呗,都多少年的感情了,说得那么见外干啥?”李方明也插话。

“这一来一回把你们折腾得,睡没睡好,吃没吃好,也没玩啥。“小成继续说。

“行了,说那些干啥啊。就一句话,咱们之间不讲究那么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我们去哪吃,吃啥,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开口。

“哎,对喽,这才是最重要的。”李方明和宋鹏一起附和。

“走,我们去吃俄罗斯大肉串,啥也不吃,就吃肉,吃完后我们去大街上坐着看大长腿,出发!”小成走在前面,回头对我们大声说。

于是,我们来到了以前在莫斯科上学时总来的一家烤肉店,点了我们最爱吃的肉串和烤蔬菜,又一人来了一杯扎啤,这顿饭可以说是从里到外吃得畅快,一赶这几日的阴霾。

吃饱喝足后,我们来到体育场,坐在这里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畅聊着我们以前的日子。

天色渐黑,我们回到了旅馆,小成拒绝了我们上楼去看望他舅舅舅妈的想法,他表示,不能再让这事情影响到我们了,我们已经做了很多,剩下的事情不能再让我们参与了。

过了一会,小成拿了三个信封下来,我们不等他有动作,就一起上去按住他的双手,纷纷表示,这钱我们肯定不能要,说啥都不能要,你就把路费报销了就行了,别的啥也别说。

经过一番你来我往,小成收回了信封,我们又聊了一会,便各自睡下了。

8

第二天我们几个人都睡到自然醒,可以说是到俄罗斯以来睡的最好的一次。

起床后没有看到小成,估计他在楼上,我们本打算去楼上探望一下他们,但是转念一想,这个时候估计他们最不希望的就是被人打扰。于是我们几个洗漱一番,决定出门转一下,吃点东西,顺便让小成去帮我们买回程的机票,

刚走出门口就看到小成从车上下来,小成看到我们后,对我们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护照和机票。

“你们起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们得多睡会呢。机票给你们买完了。按照你们不同的地址,时间也不同,你们看一下。”小成一边向我们走过来一边说。

我们接过各自的机票,看了一眼时间,又互相看一了下对方的机票,第一个走的是李方明,他在北京工作,航班次数最多,第二个是宋鹏,他在山东,第三个是我,我在长沙,飞行的时间也是最长的。

我们拿着护照,互相看着对方,眼眶不由得都有些湿润,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时间,但是这三天的经历让我们之间的友谊更加珍重。

“哎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天我先撤一步,你俩继续在这呆着吧。”李方明对我和宋鹏说道。

“赶紧走,没人留你,赶紧回北京住出租房,然后坐两个小时的地铁去上班。”宋鹏在一旁对李方明打趣道。

“哈哈哈哈哈哈。”我和小成不由得笑了出来。

“走,咱们去吃个饭,然后回来你们收拾收拾东西,我挨个送你们去机场。”小成说。

我们找了间土耳其饭店,点上了些烤肉,沙拉,蔬菜,还有一份俄式红菜汤。几人边吃边聊,吃饭过程中得知小成表弟的抚恤金加工资按照目前的汇率差不多有62万人民币,这两天就能领到这些钱。目前小成表弟父母的状态已经稳定下来了,没有刚看到骨灰时候那么悲伤,但是睡觉的时候,舅妈都要抱着骨灰睡觉,说是为了补偿这么多年对儿子的缺失。

吃过饭后,我们四个人在路上走得很慢,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

这几天的经历对我们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从一个和平稳定的国家来到万里之外的战争前线,这种震撼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我们看到了被炸毁的战争机器,亲眼目睹了自杀式无人机袭击,更是看到了上百具被堆砌的尸体。不过我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尸体就这么随意地被堆砌在一个仓库里,火化掉或者放在冷库里不是更好吗,或许是我们不能理解战斗民族的另类思维,亦或许是更简单的原因,没钱。

回到旅馆,我们收拾着各自不多的东西,确定重要的东西没有遗留。

“行嘞,我先撤一步。哪个想去北京玩找我啊,别管是不是出租房,房价在那摆着呢,别管坐几个小时的地铁,那玩意两千多万。”李方明对我和宋鹏说。

“拜拜,有空再聚。”我和宋鹏也说。

就好像一次简单的聚会后告别一样,但是我们都知道,再想见面没那么容易。

小成送李方明去机场了,旅馆里只有我和宋鹏,我俩坐在沙发上聊着天,从各自的工作聊到俄乌战争,又聊到巴以冲突,又聊到美国洛杉矶的暴乱,男人之间的聊天就是这么怪,不管聊啥,最后都是国际局势。

很快也到了宋鹏要离开的时候了,宋鹏和我拥抱了一下,也是说着有空再聚的话。

宋鹏离开后,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了此时的我感觉到失落和哀伤,就好像毕业季,寝室里的人都走了,独留我一个人。要不是小成叫我们来俄罗斯帮忙,我想我们四个人这辈子都可能聚不到一起了。

小成回来后,看到我独自坐在房间里,开口道,“又感性起来了,上学的时候属你最感性。”

“是啊,感慨我们这次的重逢与离别,从毕业后我们就没聚到一起过,这次虽然时间短,但是一样让我难以释怀。”我感慨地回道。

“行了,别感慨了,你离出发的时间还有7个小时呢,走,拿上行李,带你出去玩去,见一下我们的老同学,顺便烤个肉,吃完后我直接送你去机场。”他说完一把拿起我的行李。

小成带我来到了郊区的一个别墅,下车后我看到一个金发的俄罗斯女孩,她看到我后,对我喊道“Коля!”这是我当年在莫斯科上学的时候用的俄语名。

我仔细一看,是我在莫斯科的俄罗斯同学——克里斯提娜,我赶忙迎上去打招呼,她给我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这同学还是那么好看,这一抱给我抱得有点春心盎然。

走进别墅,我看到了当年的很多同学,有俄罗斯的也有中国的,我们激动地打招呼,互相拥抱来欢迎对方。

他们正在做着烤肉的准备工作,粗狂的俄罗斯烤肉已经开始勾引起了我的味蕾。

克里斯提娜带着我来到湖边,此时的阳光映衬着湖面,一切都是那么祥和美好。她带着我乘坐着浆板在湖面畅游,金黄色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好看。

“克里斯提娜,我能拍一下你的头发吗?这个颜色太好看了。”

“当然可以,一定要给我拍得好看一些。”


我们在湖面上欣赏着风景,聊着各自的情况,交换了联系方式,这一刻,我感觉自己沉浸在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回到别墅,烤肉已经开始上架了,硕大的肉串已经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垂涎欲滴,烤好的蔬菜刚拿上来就被大家装到了各自的盘子里。

大家期待的肉串终于烤好了,蘸上一口酱汁送到嘴里,爆发出来的肉香和油脂在口腔里不停的跳跃,味蕾得到极大的满足。

大家你一口我一口吃着,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此时的氛围就像我们当年上学一样美好。



夕阳的阳光开始照耀在每个人的身上,到了我要返程的时候,我依依不舍地和大家告别,大家站在别墅门口目送我和小成离开,克里斯提娜依然是给了我一个拥抱。

上车后,小成看到我对刚才的拥抱依然怀恋,他开口说,“当年,我们都说克里斯提娜对你是有感觉的,就你非说自己长得不行,胖了,矮了配不上人家,现在人家对你还是这么热情,你就没点啥想法?”

“现在?算了吧,当年我都不敢想,现在就更别想了,现在比当年还胖,而且年龄也这么大了。哎?她是不是没结婚啊?”

“你才注意到啊,俄罗斯女人结婚了哪个不带戒指,不过她不是没结婚,是离婚了。你也知道,俄罗斯男人喜欢喝酒,这种日子不好过,你要是有点啥想法,试着聊一下,现在这世界不一样了,跨国恋也不是啥稀罕事。”

“再说吧,反正已经留了联系方式了。”

别墅离机场不算远,我们聊着聊着就到了机场,到机场后,他帮我拿出行李,递到我手上。

“谢谢啊,辛苦了,回去后发个消息报个平安。”小成说。

我用力地拥抱了一下他。

“别客气,都是举手之劳,有机会来长沙。”说到这里,我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只要你和克里斯提娜在长沙结婚,我一定去。”小成调侃地说。

“我可谢谢你啊,感谢你对我美好的祝愿。”我赶紧回道。

“行了,进去吧,我也回去了,我替你多吃几块肉。”小成眼眶此时湿润得比我还厉害。

“再吃它20串!”我大声说,说完我就走进了机场,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只要我俩再对视一下,眼泪就该掉出来了。

飞机开始升空,我透过舷窗看向地面,此时整个城市的轮廓慢慢展现在我面前。

“Прощай Масква(再见,莫斯科)”我小声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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