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在失眠,差不多一周了,每晚睡三个小时左右就会莫名其妙醒来,之后再也睡不着。眼睛很困,脑袋很清醒,千头万绪一起涌来,不知从何说起。迷迷糊糊,快天亮时才又睡去,却噩梦不断。
白天的时候,我常会翻自己手机里的相册,看过去的照片。去年春天回家爷爷奶奶和宝宝们的合照,去年秋天回家爷爷和宝宝们的合照。翻到春节的照片,我会迅速的略过不看,好像这就不会想起爷爷春节去世、出殡的事情,好像这样爷爷就还在老家等我们回去。田间地头,房前屋后,每次回家,爷爷都笑着迎我们。
一个多月了,虽然我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要把它写出来还是会泪流满面,然而爷爷却是实实在在的离开我们了。我也该好好地道别,让这一页过去了。
年前我和老公除夕带着两个宝宝回家。中午十一点多,距离商丘还有三百公里的时候爸爸打电话过来,说爷爷去世了。我问爸爸,爷爷现在在哪里,爸爸说还在小叔的车上,从天津回家的路上。挂了电话,我就大哭起来,老公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没有爷爷了……
我大哭,也因为爷爷到去世都没有回到他最爱的地方,他出生、成长、生儿育女的那块土地。爷爷一辈子都是个农民,日出日落都在田间劳作,直到去年国庆节回家他因为奶奶去世已经郁郁寡欢,还是在院子里剥玉米的时候露出了笑容。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爷爷笑。
出殡礼安排在正月初三,因为波及全国的新冠肺炎疫情,村子里陆续封路了,又加上连日来不能聚集的广播,我以为葬礼可能会有些冷清。然而我和老公到的时候,发现娘家本村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外村的亲戚因为封路不能开车,多数步行来的。大家戴着口罩,站满了院子、巷子口。
我进到内堂,和爸爸、妈妈、叔叔、婶子、堂妹跪在棺材侧边,我老公和妹夫、弟弟、堂弟们跪在堂屋门口接待客人的灵棚里,来送行的客人一波又一波,他们给爷爷烧纸、磕头,女客们还要哭孝一番,我们还礼。每一次客人退下去,我们得以休息,会暂停哭泣,以保存体力完成一上午的仪式。等安楼我奶奶娘家的人一二十个齐刷刷的来了之后,爷爷就要下地了。
一上午跪着还礼我都没怎么哭出声,我只是难过,无边的难过,但是生活早就教会了不出声地哭,我只是流泪。到了田里,我看着爷爷的棺一点一点放进坟里,我看到村里劳力们拿着铁锹一人一锹土开始填坟,忽然意识到再也见不到爷爷了,他不会再吃我带回家的零食,也不会再叮嘱我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了。我发了疯似得嚎啕大哭,我不要他们把爷爷埋起来,我哭喊着说地底下太黑了,有虫子咬我的爷爷……村里的婶子大娘都来责备我,他们说我今天是来搀扶妈妈,是来劝妈妈不要伤心的,现在反倒是妈妈在劝我,可是我不想管,这是什么风俗礼节,邻居来烧纸还要哭几声,我的爷爷去世了,他们却叫我识大体,填坟开始就不能哭了。
说到底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知道该哭就得哭,不该哭就不能哭,虽然我还是停不下来的难过。老公过来抱着我的肩膀,一直劝慰我,他说爷爷只是去找奶奶了。于是我跟着家人乖乖回家,把爷爷一个人丢在地里。
爷爷,你终于回到了家乡,该没有遗憾了。
写在最后的话:一开始我也担心初三的聚集有传染病隐患,好在村长在爷爷出殡之后就封村了,本村内没有湖北归乡人员,老家的人更喜欢去京津冀打工,来往宾客也没有湖北旅居史,村里观察到目前,一个多月了,无一例感染。
2020.3.2 于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