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当铺

       老胡带着一个大宽沿帽，围着一个能遮住大半张脸的红围脖，弓着腰，骑着他那个破破烂烂的三轮车，飞快的路过了这个城市最静僻的棋盘桥。

      老胡下了车，弯腰闪进了桥洞，不一会，就又从桥洞里闪了出来。他大喘了一口气，夜风刺骨的寒冷，但是他身上的汗却如瀑布般的滑落。老胡看看四周，几秒种后，他解下围脖擦干净了汗，又马上把围脖围了回去，只露出一双皱纹密布的眼睛。搓了搓手，又骑上三轮车走远了。昏黄的夜灯下，只有那条红围巾如此灼人。

       第二天，警方在棋盘桥附近KTV查获了一起特大冰毒交易案件，警方对犯罪分子做进一步盘查，终于犯罪分子指认是一个红围巾老大爷是他的上家，这次的毒品就是老大爷交给他的，但是道上规矩他也不知道那位老大爷的具体信息。警方根据犯罪分子提供的线索，全国通缉红衣老大爷。

        一间破烂的小屋，屋子里只有一张小床和一个小电视，角落里还有一堆未完成的花灯，那是老胡谋生的东西。老胡从电视上看到了这则新闻，大骇，赶紧推醒了在床上睡觉的儿子“胡伟，你看，咱们做的这事被发现了，哎呦，这可怎么办才好。”

       胡伟揉了揉还惺忪的睡眼，一看新闻，也是大骇“这么倒霉，哎呀，这下可糟糕了，嘴哥的货被条子查了，我还不得被生生打死！”

    “哎呦我的宝儿呦，还有时间想这呢，咱们犯法被警察知道了呦！哎，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老实了一辈子，到了老还不能得善终啊。”老胡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老胡的哭声在胡伟听着，凭白的多了些不耐烦，“行了，哭什么，这事是你儿子我让你做的，怎么也弄不到你头上去，你放心吧，现在跟我走，去嘴哥那躲一阵子吧，被打死了也比被条子软刀子伺候强！”满脸戾气的青年说完，就起身收拾了几件衣服，拉着老胡就往外走。老胡蹒跚的跟在儿子后面，想着儿子刚刚那番话：儿子这么说了，可我怎么舍得让他去监狱受罪呢！老胡早就做好了万一警察来抓人，就承担一切的打算。粗糙的手抓上了那条红围脖，恋恋不舍得离开了这间他和儿子生活了好几年的屋子。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就有警方根据市民提供的线索找到了这间破屋子，但是早已人去楼空了。“呸，这条老狐狸，让他给跑了！”张队长恨恨的跺了跺脚，毕竟这个案子影响到他明年能不能升官，本来感觉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竟然让一个老大爷给跑了，张队长心里那个恨啊。“死老头子，我记住你了！我一定让你这辈子都在监狱里出不来！”

       在这个城市边缘的一座二楼小别墅里，胡伟被人踹倒在地，一脸横肉的嘴哥死死踩着胡伟的脸，把货被抄的火气全撒在了胡伟身上“死王八羔子！你个废物！”一旁被钳制的老胡心疼的想上前救自己的儿子，可是两边钳制他的人却不让他移动分毫，只能干瞪着眼着急。嘴哥瞥了一眼焦急的老胡，优雅的抬起了脚，走回到了座位上，精明的眼睛一甩他的手下，他的手下就立刻把老胡带了下去。

    “胡伟，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呢？”嘴哥悠闲地转着他的尾戒，漫不经心的开口，仿佛刚刚的暴戾只是人们的幻觉。

    “哥，这次是我失误，我不该因为毒瘾犯了就把这活交给我爸去做，实在不行您把我交出去吧，小的认了。”

     “认了？呵呵，狗兔崽子，你是在跟我说笑吗。把你交出去，我可不是少了一个得力的小手下吗，再说，进了局子，想再出来可就难了，你还这么年轻，你舍得这大好未来？还有你那毒瘾，一天不吸都不行，你能在局子坚持几天？恐怕条子随便耍个小手段你就要把我卖了吧，与其如此，我不如现在做了你，永绝后患！”说完，嘴哥表情也没太大变化，人命在他眼里就如草芥一般。

   “我…….”胡伟低垂了头，嘴哥说的每句话，都重重打在他心上“请嘴哥给我指一条明路！”胡伟混迹社会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嘴哥说这么一大番话就是不想他死。

     “这不是有个现成顶罪的人吗，恩？”

     “怎么，我、我爸爸，让、让他……”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你要不答应，我只能把你们两个都做了，省的条子查到我头上了。”

     胡伟低着头，想了想，又抬起头“好，我懂了！谢谢嘴哥！”胡伟心里确实难受，但是嘴哥说的都有道理：对不起了，老头子，你不是自诩爱我吗，那该轮到你为我奉献的时候了，反正你也老了，就把活命的机会留给我吧。

     “好小子，是个识大体的，你过来，我告诉你…..”

        地下室里，老胡拽着他那条红围巾，不安的在几平米的小屋子里踱来踱去。

   “爸，我回来了，放心吧，没事了，嘴哥说让咱们在这安心住下，安了心吧，明天我带你去这的集市里逛逛，散散心。”胡伟假装镇定的推门，慢慢地走进来。

   “真没事啦？我的娘诶，嘴哥真是个好人啊，哎，你就别怪嘴哥打你了，只要能保住你，吃点苦算什么嘞。”

    “恩，爸，放心吧。”

         一夜无话，胡伟坐在床边，复杂地看着因为腰不好只能侧着睡在床上的老父亲。突然，他看到老父亲把那条他小时候唯一送给他父亲的一件礼物——红围巾抱在怀里时，他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胡伟赶紧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红围巾已经老旧了，上面还歪歪斜斜打了一个大补丁，看来是缝补过多次了…….

       第二天，天上下起了小雪，走到门口，老胡突然叫住了胡伟“天冷，围个围脖，别冻着了我的大宝贝儿。”老胡说着，把围巾围在了胡伟已经围了一条围巾的脖子上，剩下一段打了补丁的围巾垂下来，遮住了胡伟心脏的位置，老胡粗糙的大手抚平了围巾的褶皱，停留在补丁上又抚了抚，深深叹了一口气，主动抬步走出了别墅。胡伟楞了一下，追了出去……..

       父子俩无话，走来集市上，看见了一个卖毛衣的小摊，老胡快步走过去，想给他宝贝儿子买件毛衣御寒，伸手挑了挑，挑出了一件最厚的毛衣，刚回头想问问儿子喜不喜欢时，却发现胡伟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张队长和他的警员板着脸站在他的背后围着他“胡大爷，可让我一阵好找啊”张队长狞笑着给老胡扣上了手铐，又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带他上了警车。事情很突然，但是老胡面上却没什么波动，他一个字都没说，平静的和警察走了。

       站在远处的胡伟颤抖着看着发生的一切，警察，是嘴哥的一个手下假装线索提供者引来的，就为了抓他的老父亲去顶罪，胡伟自信凭着老胡对他的爱，一定会跟警察走的，而且绝对不会供出他，胡伟可是老胡的命根子啊，只是，老胡的平静，让胡伟心里莫名的一紧……

       回到了嘴哥的别墅，胡伟把自己关在地下室，不愿面对自己亲手把父亲送进监狱的事实。

       一个月后，审判结果下来了，在警方的强烈控诉下，老胡被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审判那天，胡伟没去看。

       那天晚上，胡伟躲在地下室，嘴哥的手下告诉了他审判结果。胡伟打发走了传信的手下，坐在床上，眼睛瞥到地下那条他从集市回来后就扔在地上的围巾，颤抖着手，捡了起来，铺在床上，从一头抚至另一头。胡伟的手摸到补丁上，突然感觉到，补丁里好像有一个硬硬的东西，胡伟感到很奇怪：怎么回事？抄起剪子，剪开补丁。哗啦，一张磨损了边边的银行卡掉到了地上。上面赫然贴着一张便利贴：给伟伟的娶媳妇钱。胡伟突然惊醒：难道，那天，爸爸是故意把围巾留给我的，那、那他什么都知道了！

      胡伟幡然醒悟，是啊，他们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他心里想什么，老胡怎么会不知道呢！胡伟疯了一样的撕扯了那条围巾，抱着自己的头，大声的痛哭着。许久，胡伟终于平静下来，捡起了卡，缓缓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已深了，只有路边昏黄的路灯坚持着要为晚归的路人照亮回家的路，影影倬倬间，一切都不太真实的模样，只有胡伟深沉的背影和那条破碎的红围巾如此灼人。胡伟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嘴哥气急败坏的命人去找，却一直没有找到胡伟。

       监狱里，老胡平静的做着监狱的活计，突然一只乌鸦停在了监狱高高的院墙上，发出了悲戚的叫声，老胡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停下活，抬眼望了一眼，那眼神，和那天给胡伟抚平胸口前的围巾时的眼神，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