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穿过落地窗，在银灰色餐台上折出细碎的光斑。我舀起一勺奶油蘑菇汤，蒸腾的热气里浮动着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切片。
七号桌飘来橙汁的清甜。扎着丸子头的年轻母亲正用吸管搅动玻璃杯里的冰块，"妈妈去拿三文鱼刺身好不好？"她侧头询问时，耳垂上的珍珠坠子轻轻摇晃。穿背带裤的小女孩已经踮脚取下餐夹，"我要自己搭水果塔！"草莓与猕猴桃在瓷盘里垒出彩虹，儿童餐具碰撞出轻快的音符。
相隔三张座椅的九号桌，空气里凝着厚重的油烟气。系爱马仕腰带的中年男人第三次推开女儿伸向甜点区的手，"说了多少次高糖食品影响发育！"五岁女孩眼眶泛红地盯着滚到桌沿的蓝莓马卡龙，母亲沉默地往她碗里添着清炒时蔬。当叉子碰响瓷盘的瞬间，男人突然提高嗓门："餐具要成三十度角握持，上周礼仪课白上了吗？"
我的餐刀无意识地在牛排纹理间游走。左侧传来银铃般的轻笑，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正骄傲展示她的"建筑杰作"——用华夫饼做基底，酸奶当水泥，蓝莓排成瞭望窗的微型城堡。"消防车要来救困在顶楼的巧克力豆啦！"年轻母亲配合地举起番茄酱画红色警示灯。
金属叉子砸在骨瓷盘上的脆响割裂了这幕童话。九号桌的小公主打翻了西柚汁，浅粉色裙摆洇开深色痕迹。"说过多少次吃东西要专注！"男人抽出湿巾的动作像在擦拭一件瑕疵品，"下周的钢琴甄选要是这种状态..."母亲慌忙抱起抽泣的孩子冲向洗手间，椅脚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叹息。
当我的提拉米苏剩下最后一口时，七号桌的母女正在分享手机里的照片。逆光镜头里的小女孩骑着儿童自行车，背后是洒满梧桐叶的林荫道。"这张要发给爸爸看！"她晃动的羊角辫扫过母亲扬起的嘴角。而九号桌空留半杯冷掉的蓝山咖啡，水晶烟灰缸里躺着被掐灭的薄荷糖——那是小女孩偷偷从糖果塔顶端摘下的战利品。
自助餐厅的旋转门不停吞吐着新鲜故事，阳光偏移十五度，在相邻的餐桌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刀叉起落间，我忽然想起教育学著作里的箴言：每个孩子都是等待拆封的礼物，只是有些丝带系成了蝴蝶结，有些被打成了死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