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头是一个倔老头，他的老伴儿、同事都这么说，偶尔也能在医院的走廊里听见他辛辛苦苦带的那几个小兔崽子私底下这么说。哦，忘记介绍了，顾老头是一家医院消化科的主任医师。
顾老头知道自己在别人的眼里是个老顽固，可他内心倔强，即使老伴儿平常开他玩笑，他也板着脸，一副“你欠了我钱赶紧还”的傲娇模样。
这天，消化科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因为长时间消化道出血没当回事导致严重贫血，现在想来医院输血。顾老头看了一眼小姑娘的基本信息，心里长叹一声：才24岁啊！就这么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板着脸轻飘飘瞥了一眼小姑娘，小姑娘心里有点忐忑，怯生生地开口：“医生，我今天能输上血吗？”
顾老头脸一横，白了她一眼：“输血你干嘛来看门诊？去看急诊啊！”依旧是倔强的口气，小姑娘听了眼眶立马红了。
顾老头心里有些慌，但依旧面不改色说道：“我给你办住院吧！”
“啊？还要住院？”小姑娘惊了。
“你这个情况随时要晕倒了，不立刻住院输血难道等着回家晕过去吗？”顾老头稍稍放缓了语气。
但“住院”这个结论还是把小姑娘吓了一大跳。
顾老头看着小姑娘手上的书包带已经被扭来扭去完全变了形。
过了良久，小姑娘开口说：“医生，我后天来住院行不行？我想先给家里人打个电话，然后向公司请假。”
“哼，”顾老头冷哼一声，心想看来这小姑娘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病情的严重，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也随时都有晕厥的危险，如果一个人在家，那还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小姑娘听见这声从鼻孔里发出的“哼”，又颤了颤。
顾老头语气不好地说了小姑娘几句，然后还是遵循着她的意愿给她办了后天的住院通知手续。
小姑娘颤巍巍地接过病历本和医疗卡，走了出去。
10分钟过去了，顾老头去洗手间，回诊室的时候，转头一瞥瞥见了坐在角落的小姑娘，小姑娘一边打电话一边抽抽搭搭地哭。顾老头心里有些不忍，但诊室还有病人，这不忍就迅速地从顾老头心头划过去了。
第三天，小姑娘很听话来住院了。查房的时候，顾老头看到小姑娘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玩手机。他问了护士，小姑娘是一个人来住院的。顾老头依旧板着脸，但嘴角却不动声色地抽了抽，万一检查结果出来了，小姑娘需要做手术，这一个人……
顾老头没有多想，转头出了住院部，去了门诊。
……
转眼4天过去了，顾老头又来查房，小姑娘的脸色因为输血不再那么黄了，顾老头稍稍放心下来，但检查结果还是建议小姑娘做个小手术的，顾老头在安排着自己的徒弟，准备周末趁着值班把这个小手术做了，小姑娘几次欲言又止。顾老头看了看小姑娘，说了一句：“你想不想做手术？”
这次小姑娘倒是没有纠结，斩钉截铁说了个“不”字。
顾老头的那股子倔劲儿又上来了，劈头盖脸把小姑娘骂了一顿，最后大喘着气说：“你不做手术万一后面还会变成今天这样呢？再来住院输血吗？”
小姑娘哭着摇头，徒弟看不下去了，说：“师傅，我等会儿再跟她谈一谈吧！”
“哼！”顾老头冷哼一声转身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的顾老头发现自己用了十多年的那支笔落在了小姑娘的床头，转身回去取。
刚进门，听见帘子后面小姑娘的哭腔：“我不是不想治，从专业的角度，我是百分百相信你们医生的判断，但是从人情的角度呢？我一个人，这个时候家里人没法来照顾我，我怎么办？”一旁的徒弟也沉默着听小姑娘的哭诉。
顾老头鼻头有些酸。转身出了病房，给徒弟打了个电话，说笔落在小姑娘床头了，让他回办公室帮忙带一下。
晚上回到家，老伴儿在哄着孙女睡觉，今天周末，孙女来他家过周末。顾老头看着还在上小学的孙女熟睡的脸庞，想着如果她长到小姑娘那么大了，要是也是一个人，自己该有多心疼啊！
顾老头在孙女的床头坐了许久许久，叹了口气，去洗漱准备睡觉。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孤独的人需要负重前行，每个人的经历都是千奇百怪的，光靠自己一个人的共情又做不了什么。
况且，明天还要上班，还有更多有着更丰富经历的病人等着自己的诊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