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小随笔是为了回答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由于是私信内容所以不便公布,但并不耽误聊。
我一向相信小说是由读者和作者共同创作完成的,正如一句话语一定是由一个人向另一个人说的。
因此,小说的作者想表达的内容固然重要,但其表达的内容被异化也将是必然,不如说这种异化正是我上面所说的,一种共同创作。
这种异化体现为,作者真正想表达的未必会传达给读者,而读者读到的,亦未必是作者想表达的,这种必然的异化来源于语言学的歧义、文学素养的不同、文化背景的差异、人生阅历的差异等等。小说的过程无非如下:作者将自己想表达的,经过文学创作酿成一团信息之海,再由读者摄取作者留下的信息之海,将之转译为自身所体悟到的。如果将我所要表达的东西直接说出来,那么我酿成的这团信息之海,即我所创作的小说还有什么意义呢。正如伟大的作品经广大读者阅读后必然会被解读为更宽广的意涵,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红楼梦》在后世衍生出如此多的解读流派。《哈姆雷特》和《红楼梦》的读者所接触的,所需要的,有也仅有它们本身的文本,而不需要在阅读了其作者提供的阅读理解答案后再去解读,这样既限制了读者,亦限制了小说,将我上述提到的“读者和作者的共同创作”据为己有。
换句话说,当作者提供了作者认为他想表达的主旨时,他也不再是作者,而仅仅是读者,所以我作为作者无法回答我要表达什么这个问题。我只能回答:我所写的,即是我所要表达的。
再换句话说,没有解读——包括作者自己的解读——不是片面的,亦没有解读是错误的。
然而跳出读者和作者的藩篱,下面我想聊的,也是我能聊的,并不是我创作的某一篇小说,而是所有的小说想表达的东西。
无非是见他人、见众生、见自己。
见他人,就是让读者体验他未曾体验之物,知道原来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的某个人身上还发生过这样的故事,尽管它是虚构的,但仍不失为一种体验。
见众生,人无法脱离时代存在,人的书写也必然展现某一个时代的一角,在多年以后的读者(至少是多年后的我自己)再阅读这篇小说时,这篇小说能为那时的读者展现我所书写的时代的一角,便是书写的目的与意义。写到这我想到了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系列,是见众生的典型。
见自己,尽管每位读者的年龄、时代不同,但他们都曾年轻过,也许可以在我的小说中阅读到相似的迷惘,怀揣相似的叩问,体会到相似的心境,如果能够引发读者的一些共鸣,也算是我作为作者的极大满足了。
最后是自我否定与叠甲环节:无论你是否阅读我的作品,我都感谢你对此做出的互动和提问,因为没有这段互动,我也就不会开动大脑,写下这篇小短文。本文中引述的作品都是文学巨作,就连本文标题所致敬的村上春树和雷蒙德卡佛也是文坛巨匠,我只是一个既没有天赋又不努力的末流笔者,我的作品完全不可能和它们与他们相媲美。我的创作也仅仅是出于我自己想创作而创作的,并未预设除我之外的任何读者,不同时代、不同年纪的我自己即为我预设的唯一读者。任何他者,愿意仔细阅读我的作品都是我的荣幸。同时,不回答这个问题,正是我对于任何一个愿意仔细阅读我的作品的人,以我自己的方式表达的礼貌和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