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决定去探访这支长年工作在深山野林的科学家队伍前，我做了近三个月的准备工作，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反复斟酌，唯恐有不严谨之处，以致贻笑大方！所以，内心里，我是带着对中国科学家无比的崇敬去拜见他们的。

     从深圳到甘肃龙首山， 我花了11个小时，转机两次、再乘坐大巴车才到达龙首山脚下的小山村，前来接我的司机赵叔很不自在地打量了我一眼有些腼腆地说：

   “ 您等会儿你能不能换件衣服，你穿的衣服在我们这里看上去像奇装异服！”

    讶异十分！我低头看了一下过膝的宽松厚针织长裙，还有半跟的凉鞋，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意外！为中国科学家的保守。

         赵叔很健谈， 一路都在说他们这次驻点有多好，是他随队工作30多年中条件最好的一个驻点等等。我看着车窗外风卷起的漫天黄沙与路边用架子车拉水的农夫，心里在不停地发怵。如此恶劣的环境还是他们眼中最好的，那么，最差的呢？

      “ 最差的是在罗布泊，300公里内没有人影、 没有信号、 收音机都没得听！每天收工回来衣服不用挂起来，直接地上一放就立起来了，太多沙子了！； 天天吃面条就炒土豆片， 吃面条前得先把面条捞上一点澄一下再吃，等碗里面的沙子沉到碗底，上面的面条才能吃啊......”

      无须费心去想赵叔的话的真实性，工作多年，我深知司机大都有顺口开河的习惯。何况是一个做了三十年的老司机，为了调动气氛难免会把一些小事说的天花乱坠，且当作玩笑去听听罢了。

     一路颠簸，骨头像是散了架般痛，双小腿肿得散发着水光。回到专门接待领导人的所谓的大酒店，换了牛仔裤与宽松T 恤衫，下楼买了条毛巾洗把脸，酒店黑乎乎破了边的毛巾，连擦脚我都会觉得心里膈应，这样的“大酒店” 实在不敢恭维，对于住惯了四星、五星酒店的我来说。说实话， 我不敢保证晚上我能睡得着！

    因为第二天我要一早随队与他们一起去工作，便给酒店交待了7:30 的“morning call "，仅管如此，我还是紧张的有些睡不着，整晚都在想我应该坐车上的哪个位子，在车上应该如何与他们聊天等等。征战商场多年的我，说实话，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紧张！反正睡不好，索性破天慌的早起，7:00便下楼去吃早餐，等他们9:00出发时我有时间整理下思路。没料到，等我到酒店大堂时却发现赵博士已经在楼下等了我近半个小时。---- 见识了中国科学家的勤快！

    于是， 顾不上吃早餐，便坐上了赵博士的破皮卡车朝山上他们的工作区域奔去。

      茫茫戈壁滩一片灰白，甘肃戈壁滩长年缺水，有一些原居民需要在家里挖水窖储存雨水供人蓄饮用。干燥的空气很快撕裂了我的嘴唇，脸上也会被吹得火辣辣的痛，飞扬的尘土包围着汽车，即使坐在车内也需要用纱布包着头脸。

   车行了近30分钟，前方的山脚下一群穿着红色户外服的民工在荒凉的戈壁滩上分外显眼。车靠边停下来， 我以为赵博士要下来与民工打交待工作，便打算坐在车里等他一下。 谁知，他竟然走到后面帮我拉开车门，有些腼腆地说：

“ 请下车吧， 这是我们今天的工作区域，这几位都是我的同事”！

我从车里看过去，多年大都市生活或许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这怎么与电视剧中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大博士差别那么大？！ 如果说初见到他们负责人赵博士时我忍不住感叹他着装的朴素，那么见到与他一起工作的其它科研人员，我简直是惊诧莫名！

   第一个走上来的是阿杰，从事地质勘探工作8年，红灰色的户外工作服上斑斑污迹。我低头一看，哑然失笑，阿杰的旧灰绿色运动鞋竟破了不止一个洞！隐隐看到调皮的大拇指欲破袜而出！虽为江苏人，但是，在阿杰身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南方男人的特征。 长年累月的野外地质勘探工作使这个32岁的小伙子长得有些“急”。有些发福的身材，典型高原红的脸宠，灰色渔夫帽，有些臃肿的户外工作服，再配上腼腆的笑，让我想起电视中陕北放羊的汉子！

    “杠杠”原名王刚，只因为专业知识过强，工作作风过硬，用他们的话说”做什么都杠杠滴：“ 于是，大家便喊他“杠杠”。杠杠是能把陕北民歌“兰花花”唱的听者热泪盈框的柔情铁汉！在打招呼的过程中，杠杠拿起一个硕大的保温壶牛饮了一阵凉白开。然后拧紧壶盖，很自然地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在了热水壶上。 

 “杠杠，你为什么不坐在旁边的石头上？” 对于这种让我有些反胃的行为，我实在有些忍不住！

  杠杠尴尬地笑笑说：“你用手摸一下石头，看看能不能坐？！”

走到被风沙打磨的锃亮的石头前，我伸出手去，在接触到石头的那一瞬间，我弹了起来，这石头简直像是开水里捞出来的！

  一阵善意的笑声缓解了尴尬的气氛，直正的相互了解才算开始！

面对大都市来访的女人，这群常年工作在深山老林的科学家们有些害羞，所以，与我聊得最多的是他们七个人中唯 一的女人阿莉。

 阿莉是刚入职的硕士毕业生，东北女孩，身高不足160公分，体重在35公斤左右，秀气白皙，说话细声细语如邻家小妹， 文静的简直颠覆了我对东北女人看法！阿莉桃红色的户外服上一尘不染，就连米白色背包上的小饰物也是十分的别致！很难想像，与这群“糙汉子' 一起工作近两年，百忙之中还能保持如果精致的生活实属罕见！

第二章        戈壁蓝图绘制者

  一条绳子，一把地质锤，加上一叠白色棉布缝制的样品袋，三年来，赵博士带领的这支只有7位科学家的科考队用双脚一步步丈量着茫茫龙首山每寸土地，绘制着为国家核能提供原料的铀的蓝图！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赵博士灵巧地向山腰断崖爬去，站在山脚，我直冒冷汗，他的同事聚在一起指着山腰的那块石头激烈讨论着其成份，年限及石头是泥石流带来的还是本来原石，无人意识到这样工作的危险性！要知道在人迹罕至的荒山中，手机连信号都没有， 若是出了意外，都无法求助120！在他们意见基本达成一至，暂停讨论的时候，我向阿莉表达了我的想法。

“没有什么了， 我们都习惯了， 每天都会死人，但是也要干啊，不去冒险探索怎么能有新的发现呢？” 阿莉淡淡地说。

“你们为什么不向研究所申请随队的救护车与一些登山设备呢？” 我觉得这是基本的配置。

“您以为这是在国外啊，所里没钱啊，国家给的经费少吧，别看我们几个又是硕士、又是博士，每个月工资只有五千多，还不如南方的一个流水线工人工资高，我们一年出10个月野外，有的人走的时候老婆还没生，回来时娃都能喊爸了！” 快人快语的阿杰是他们队里的开心果。

“我们讲的是情怀，是为国家奉献的情怀！” 有些沉默的小吉突然插话。

     突然安静下来，对啊，一个月5千的收入，一年10个月不进家门，老婆在家全职带孩子，这5千可是一大家子人一个月所有的收入啊！ 想起那些在综艺节目上装疯卖傻一个小时能挣几千万的戏子，我真心为中国科学家鸣不平！

   很快，赵博士爬到了半山腰，他一手抓着石缝里的枯草，一手搬着石棱，胸膛贴着绝壁一步步向前挪，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同事也在时不时喊他小心，并指导他如何顺利到达采石点。到了一块有些发红的石头面前，赵博士一手抓着石缝中灌木，一手从背后的背包里掏出地质锤一用力地砸向那块红色的石头。长年风化，山上的土石严重松散，他每用力一下，脚下就会有碎石土掉落，好像随时都有踩空的可能， 而一旦双脚踩空，支撑他130多斤体重的可能只有婴儿手臂粗细的那根灌木，其危险程度不言而喻！ 说实话，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真的庆幸我幼时想当科学家的梦想破灭了！

“不用担心，他脚下那地方表面的碎石是松的，风化的， 下面的石头是硬的，不会踩空！' 杠杠看出了我的紧。

      采石工作总算顺利完成，他们从地上挑捡起敲掉的石块，没有办公室、 没有空调、没有咖啡杯，就这样，一群中国伟大的科学家坐在自己喝水的水壶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用放大镜，硬笔，卷尺认真而激烈地讨论着石头的来源、成份、年份及相关的推测，然后测量这片矿带的剖面，一条绳子，一枝笔，很多一副简易的矿带图跃然纸上，我在想如果中国科学家有欧洲科学家的办公条件，他们不比任何一位欧洲知名科学家差！

第三章        梦想

       时针指向下午2点的时候，他们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山里没有吃饭的地方，驱车回到镇子上驻地的时候，做饭的阿姨已经把饭菜端上桌，我洗了手，扫一眼桌上饭菜，瞬间觉得不饿了，只见一个灰迹斑斑的简易大圆桌上，放着一大铝盆粘乎乎的扯面，半铝盆茄子吵豆角看不到油腥味！更离谱的是他们不是用碗吃饭，只是一人一个大铁盆，自己抄了一盆面一点菜蹲在门口大声的吸溜着面条， 我在想，工地上搬砖的民工也不过如此吧， 不知道那些节衣缩食供孩子读书的父母们看到他们引以为傲的孩子这样的生活该做何感慨？！

    阿伟是他们中年龄最小的， 25岁，岩石学硕士，陕西人。这个颜值颇高的小伙子也是他们中吃得最多的，一餐饭能吃8碗以上（南方碗）面，我突发奇想想了解是什么支撑着这群科研人员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努力工作的，于是，饭后， 我与他们聊了起来。

” 阿伟，你当初为什么选这个专业？”

“我选的是土木工程，被专业调剂到这个专业的! 不过，虽然苦点，能找到大的铀矿，为国家做点贡献，也值！” 阿伟说的特别认真！

“我们这个专业，大部分都是调剂的了，要不然谁报啊！ 我们一个班38个学生，35个被调剂的！一个系三个班没有一个女生， 拔河比赛得去别的系”借“女生，免强借几个吧，个个都长得给”哥斯拉”似的。 所以， 到毕业，我们班大部分哥们儿没谈过恋爱！上班了，到谈婚论嫁了，相亲时姑娘一听一年要在深山野岭8个月，山里信号都没有，完全失联状态，而且随时会有生拿危险的情况，基本上都是不往下谈了， 所以呢， 我们的老婆大多是与我们一样有很深的爱国情怀的女人！” 赵博士说这话时有些伤感，有些无奈！ （后来我才知道，他刚离了婚，女儿，存款，房子都给了前妻，自己背了30万的债! 他说， 不为别人， 就为她陪他吃了6年的苦！这个柔情铁汉说这些话时有些动情！）

       "不聊你们“和尚班”的灰色旧事了，你们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梦想？ 工作上，事业上与生活上？”我看气氛瞬间沉重了起来，赶紧转变话题.

    “梦想就是少出点野外，多陪点家人，最重要的是要找到大矿，为国家做点贡献！” 阿杰笑着说。

   “梦想是加点工资， 我们在外面有饭吃，孩子老婆在家也在吃饭啊！这点工资吃肉都得掂量下”！杠杠有些气馁！

    “梦想就是单位少点官僚，多重视点真正干活的人！还有做好环境保护，看人家澳大利亚开完矿后做的环境回复工作多好， 我们这里， 只是一味追求利润， 不为了孙后代想想！” 一直没有说话的阿Mike 有些忧国忧民。

   “有什么梦想， 升不了官， 也发不了财，起得比鸡早，吃的比猪差，干的比驴多！” 来自甘肃本地的羊总说话比较直。

 “我的梦想是大家都吃好，别出意外！司机兼司厨赵叔是大家电尊重的老同志！

“你们要是不满现状， 可以跳槽啊，深圳那里工资很高，机会也多！”我建议道。

"到企业我们能做什么？ 长年生活在大山里，对高科技的东西一无所知，也不懂交际， 没有其它技能，就我们这种习惯了的认真劲儿，到流水线工作当计件要做不够吃饭的， 当QC （质检）能把工厂给检倒闭， 谁要我们啊!"  赵博士讪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