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人物的生命抗力 对巜呼兰河传》中冯歪嘴子人生的解读
月华冷凝
萧红的巜呼兰河传》中塑造了一个鲜亮的人物形象－冯歪嘴子，他虽然身份卑微，尽管不分白天黑夜地劳作却没有自己的房产，靠租着别人茅草房子生活。但他身上那股子勇往直前，不在厄运面前低头的精神力量震撼人心，他虽然没有夸父的神力，也没有班超那样的凌云壮志及驰骋疆场的勇武，但他那于尘埃中顽强开出的精神之花，在低微中透出的刚强之气更能烛照平凡人的心田。
如果要对冯歪嘴子的人生进行解构，很明显，使其精神力量不断升华的是其人生中的两件事，一是娶妻，一是其妻子的死亡，这两件事是两道分水岭，将他的人生分割成三个阶段。娶妻之前，他的精神力量是潜在的，犹如地下河床，涌动着一股对生活的热力。尽管贫贱，但他一个人的生活里有歌声，＂冯歪嘴子睡觉了，冯歪嘴子打梆子了，冯歪嘴子拉胡琴了，冯歪嘴子唱本本了⋯⋯＂，虽然由于连窗帘也买不起而让自己的全部生活情景置于别人的窥视之下，但他的琴声及唱本本的腔调一样饱满地传递出来。音乐是净化灵魂的，胡琴声里，冯歪嘴子忘了生活的艰辛，心灵也过滤得一片明净，不管对谁他都是那么宽厚、谦卑，每次碰到＂我＂时总要切一片糕给＂我＂吃，面对跟他隔着爬满藤蔓的窗子说话但引起了别人话题后却又偷偷溜走的厨子，他也从不生气。正是因为他生活中的歌声及明净的心灵，使得犹如一朵葵花似的被所有人夸赞的王姑娘义无返顾地爱上他，不被父母邻居祝福地跟他生活在一起。
娶妻之后，冯歪嘴子的精神显现出一股强力。在其周围的看客眼里，他的生活很难继续下去，他被他原来的房东以在他房里生孩子不吉利的理由粗暴地赶了出来，他只好借住在＂我＂祖父的茅草屋里，这间茅草屋在严寒的北方冬日里，室内温度与室外温度一样，瓦盆都被冻裂了，他刚出生的孩子及刚经历生产的女人就在这冷如冰窑的茅草屋里以草当被地在休养。人们都以为他活不下去了，看到他家里有一根绳子，便以为他会上吊，看到他手里拿着刀，便以为他要抺脖子，他们都围在他的屋子准备着看热闹。但冯歪嘴子在别人看来难以为继的日子，被他过得幸福知足。现在他的儿子、女人就是他全部的念想，有什么好吃的，他自己舍不得吃，总是用帽兜或手巾包回去给他儿子吃，他自己独身生活时，是舍不得买窗帘的，有了家后他也挂起了窗帘，好像要将甜蜜的生活酿在屋子里。他是舍不得让他的女人操劳的，端个大盆，抱一捆柴火他都心疼，恨不得所有的事都自己做，而不使他的女人劳累着。他对他未来的生活充满信心，＂看着吧，将来会发家＂这是他经常对＂我＂祖父说的一句话。他这份自信是他那勤劳、节俭的女人带给他的，也正是这份自信鼓起了他的心帆，使他面对贫苦心情也是饱满的。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种在苦难中结出的幸福之果命运也不让他品尝太久，在他的第二个孩子到来之时，他的妻子却因难产而死，留下一个四五岁小孩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在旁人看来，这次冯歪嘴子是真的完了。他家周围又聚集了一批看热闹的人，他们很想看到命运之神是如何将冯歪嘴子的脖子拎起再扭结得他全身痉挛的。但冯歪嘴子并没有朝着人们希望看到的那样哀败下去，而是活得很有把握的样子。他并没有感到绝望已经洞穿了他，他现在肩负起父亲与母亲的双重责任：带着大的，喂着小的，还要拉磨打梆，但他的脚力更稳了，原来他的带着热情活着一生㓉中有着许多的希冀，现在他是背负着责任活着。尽管他的生活像一个宇宙大黑洞一样，苦难深重得连光都被它吸附而不能被他拥有，但他知道，只有比黑洞更大密度的精神力量，才能使他再活出一片蓝天，就像之前他希冀他的女人能使他发家一样，现在他只想养大他的孩子，由他的孩子带给他快乐。因此，尽管他的小儿子越长越痩，眼睛越长越大，时光在他身上好像停滞不前，但冯歪嘴子还是欣喜地看着他的小儿子在成长，看着他会笑了，会拍手了，牙齿长出来了，他心中的希望也越来越大。对他来说，生命不息，希望永存。
陶渊明写过这样一句诗＂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来盛赞与帝争神、至死不屈、猛志长存的远古英雄刑天，萧红笔下的冯歪嘴子，虽然表现出的主要是其作为平凡人温情、坚韧的一面，但其在厄运面前从不气馁、永存希望的精神更能给平凡人心田注入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