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月初,寒露来临之前,湖南的阳光早就褪去伏气。
如果阳光是会变色的,那么它在冬天是米色,春天是黄色,到了夏天就是火红,把大地烧成翠绿的一片,阳光熏得人眼睛睁不开。而秋天的阳光会变成是橘黄色,是温柔的,也是浓烈的,极具不羁浪子只爱一个人的浪漫与梦幻感,这种奇异的感受在湖南更甚。到了夜晚,清冷就显得更刺骨。
人们像飞蛾一样,寻找着一切散发着暖黄色灯光的地方,扑上去,烘烤被白露沾染的面孔。
远远地透过漫江湖酒吧的玻璃窗,发现店内已坐了一位长发女人,她缩在门边,吧台最角落的高脚凳上,穿得简单又单薄,刚刚足够勾勒出曼妙的身材,但却显得分外疲倦。年轻的老板依旧醉眼迷蒙,嘴角是温和的笑容。“来啦!今晚还是‘今夜不回家’?”老板仍念念不忘我第一晚初到这里时喝下一杯“今夜不回家”烂醉昏睡的模样,总要向我开个玩笑。一连几天喝的醉醺醺离开,我以肠胃不适为由要了杯白开水。我和那个女人隔了一只凳子,她在我们来之前似乎已经喝了两瓶啤酒,依旧是老板爱的伏特加白啤,面前正摆着一杯只剩几颗方形大冰块和一片柠檬的长岛冰茶。醉意已经蒙上她的脸颊,眼神变得暧昧不清,同老板磕着瓜子瞎侃,手边一盒ESSE女士烟已经空了。手上已是最后一支,抽得格外缓慢,我也不自觉地和她攀谈起来。
她是个广西女人,独自一人在火车上站了十七个小时来到株洲,今晚是第一晚,她随意地溜达,走在那座联结河东河西的大桥上,对着湘江边一棵棵流光溢彩的大楼发呆,感受辛辣的江风扑面而来热情的冷清气息,江畔有大人孩子和老人,消遣闲散的夜晚时光,激情四射的音乐和人来人往的脚步,连同江畔拥吻的情侣,都令这个女人胸腔的寂寞百倍放大,如春日的惊雷,夏天的闪电一般,轰隆作响,寂寞比江风更令她头疼。擤一把鼻涕,又在桥上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她裹了裹自己单薄的短袖线衫,走下大桥。
她说自己是单身,询问她这次来株洲是来旅游吗?她摇了摇头,掐掉最后一支烟头后她的手就显得有些无所适从,老板闪身出去买了两包芙蓉王还有一包ESSE女士烟。在湖南抽外烟的人似乎并不多,这包ESSE的盒上落了一层灰。老板对于我今晚不喝酒感到很遗憾,一再说我其实酒量很好,我拗不过他点了杯“日出”,少量的龙舌兰加上大量橙汁,辅以石榴糖浆,味道甘甜可口,喝起来跟酒精饮料一样,并不会醉人,也不会让肠胃不适。但没有橙汁了。那个女人当即起身出门,边推门边说:“我去买。”回来提了两瓶2L装果粒橙,啪的一声放在吧台上,坐在凳上开始散烟,我给这位女士倒上一杯啤酒,便也点起女士烟。我平日是不喜这类烟的,劲太小。烟民之间的友谊其实很好建立,从递烟到一起吸烟,几分钟之内就是可以聊上几句的聊伴儿。聊天内容一般不痛不痒,但却也是可以用来打发时间。酒吧内此时就四个人,一起抽着那个没有劲的细烟,聊天以这个女人为中心。外面夜深露重,但昏黄的灯光让这个酒吧看起来暖和多了,这个外地女人在酒精的作用下渐渐放松,说话有时打结,呈现出一副醉态,拿着手机发了一通消息之后,对着老板说:“等会儿我一个朋友要来?”我们齐齐开玩笑:“男朋友啊?”她突然露出羞涩的神情,连道:“不是不是,是男性朋友。”我们转而聊起别的话题,比如“明天去哪里玩?”我是一个初到株洲的人,这位外地女人对我说:“其实我不是第一次来株洲了,这个月我已经先后来过三次。”
“来株洲出差吗?”
“不是。我明天去长沙,也有可能去成都。”
这样一来二去地闲聊,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她的男性朋友现身。
这个男人典型的商务中年男子装扮,光头跟他的皮鞋一样光彩照人。这对男女一起去了小圆桌,点了一打啤酒。女人尽量地将头往对面伸去,努力营造独独属于二人间的亲密空间,男人下意识地往后坐了一点,甚至转过身去说要为她唱一首歌,助助兴。我前去为他点歌,她不清不楚却极为响亮地对我们说:“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看到她脸上被酒精影响的笑意全部消失,那一刻的眼神可以称得上是认真,我差一点就信了,将话筒递给那个男人的时候,他脸上尴尬的神情一览无余地明显,他干笑两声道:“喝多了,胡说话呢。”女人吐了口烟笑着解释;“其实他是我男朋友。”男人起身离座唱歌,不再说话。
这个外地女人只静静地喝酒,喝罢,来到吧台这边又点了一杯长岛冰茶,特地让老板调的烈一些。这一杯长岛老板调了好一会儿,出去买可乐,回来切柠檬。待到酒上桌,那桌的男人已经唱完一曲情歌,女人喝完一打啤酒,二人共同争执了一会儿。酒上了没多久,女人趁着男人去厕所的时候冲进吧台开始微信转账,因为老板执意不用给钱了,但这次他拗不过这个广西女人。
这个女人付完钱就离开了,包还落在座位上,男人回来看人已不在,掏出钱包准备买单,老板说她买过了,男人道了声谢便提起那个女人的包离开酒吧。
后来,老板跟我说,那天晚上那个女人哭了,是流着眼泪离开的。没两天她又来过一次漫江湖,那次我不在,她依旧喝着白啤和长岛,混着喝容易上头,指间还是白色细长的ESSE。她告诉老板她不打算去长沙了,准备在株洲待两天就动身去成都,机票已经买好了。
我对于第一次见到这个外地女人的记忆所剩无几,只记得那天突然降温,太阳落山之后很冷,冷的我穿上了连帽风衣,而那个女人穿着单薄的短袖线衫,身材曲线很好,却因为落寞的神情总显得形销骨立,我总感觉她会冷。那个光头男人唱歌不错,但是高音会破。
我记得他那晚点的歌是《漂洋过海来看你》
我记得我那晚回住所的路上,手脚冰凉,嗓子不适。
过几天,我果然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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