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忘不掉那条巷子里的锅贴。
当时还在上小学。每到傍晚,这条宽巷子深处的一个拐角,路边架起一顶简易的帐篷到凌晨,底下悬一盏光亮的电灯,架一灶锅,摆一桶煤气,再在帐篷周围放上五六张塑料桌,摊位后面有几个人在那儿包饺子,简陋的不能再简陋,这便是我最爱的锅贴店的模样。
煎锅贴的永远是同一个女人,穿的一身厨师装,系着围裙,头上戴着简陋、扁塌的厨师帽,我猜这便是店主吧。
她熟练地重复着那一连串的动作:从架子上取出平锅,上面摆好了刚刚包好的饺子,架在灶台上,用瓢子倒上水,水位总是恰好漫过锅贴的三分之一,开火,上盖。待差不多的时候,掀开锅盖。一股蒸汽扑面而来,已夹杂着几分饺子的香味。向外倾斜大约30度,把水倒掉,再加一碗油,也恰好漫过饺子的三分之一。接着,待油受热后,油与饺子之间便会碰发“刺啦”声——那是美味即将出锅的声音,在油与饺子的交接处,还会不停地冒着泡。此时饺子香已经冒出七八分了,再裹和着油香袭来,真真叫人想吃。眼见着原本还白白胖胖的饺子,已变成油煎过后的金黄,自上而下,颜色愈发的浓。似是时机已到,店主看看手表,“啪”,关火。“来碗十块的!”“十五块!”“三十块!”摊子外早已等候多时的人们举着钞票叫嚷着。她熟练地铲起对应数量的锅贴,放进塑料碗里,塑料袋一扎,收钱,交货,“这锅没了,下一锅很快的!”
新出锅的锅贴是最烫、也是最香的。锅贴的底面被煎的脆、香,颜色略深,但一点也不焦。锅贴的面皮上淌着油光,咬下去也是略带脆的口感。里头的馅儿是韭菜肉馅,也被煎得恰到好处,不老,香嫩好嚼,而且这肉尝来十分的新鲜。记得有天晚上十点半左右,去那儿买锅贴,已经没了,店主说“今天买来的肉都被包完了”,从中极可见锅贴馅的新鲜度。其他韭菜肉馅的口味总是会让我感到腻,唯独这儿,韭菜原本的重口味经过与面皮、肉香的搅和后,这味道倒是让我欲罢不能了起来。
哦,还有这儿的豆腐脑!这里虽然并不是主打豆腐脑,但这家的豆腐脑极其爽滑。先开装满豆腐脑的锅盖,又一把平勺刮过最上层的豆腐脑,装在杯子里,加点白糖,加点芝麻,加点薄荷,用吸管一吸,牙齿略略咬一咬,又嫩又滑又爽口,而且是超正宗的豆味。虽然是烫烫的,但是在夏天里吃上这样一碗,因为有加薄荷,感觉也是挺清凉的,而且吃了也不伤胃。吃过那么多家,其他家豆腐脑吃完后总是有种让人嘴巴不舒服的“碎渣感”,唯独这一家的不会。
到了夜宵时分,这儿总是座无虚席,喧嚷无比,人们在这儿吹着晚风,边吃边谈天说地,而照亮这一切的只有那一盏吊灯。没有其他夜宵摊千篇一律的烧烤啤酒,有的只是豆腐脑加锅贴,偶尔一笼小笼包。摊前排队的人也有许许多多,经常要等上十几分钟。小小一家无名的路边摊,却如夜市一般的热闹。
有趣的是,我曾在这儿买锅贴时碰到了我的小学班主任正坐在那儿津津有味地吃着,她也应该很爱吃吧。我有点儿害羞又有点怕,胆怯地用颤抖的声音说了一句:“老师……”班主任嚼着锅贴,转过身来,看到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因为当时太胆小了,也不知为何会吓个半死,拎了锅贴连再见都不说一声就以一种我自己都不相信的速度飞奔回去。
小学毕业后,我离开了那块地方,搬到了城市的最东边。但我时常还是怀念那里的锅贴,偶尔会抽空去买,也会在店前偶遇一些小学同学。当我越来越忙后,回去的频率便越来越小。有时候想吃锅贴,走进一些贴着“名小吃”牌子的店里,却感觉那些锅贴真的是太盈利化了,不是在油里煎起来的,却像是直接淹在油里泡起来的一样,皮有那—么—厚,馅只有这—么—少,吃起来还软塌塌的,价格巨贵,肉也不鲜,吃完了口干舌燥,定是味精又放太多了,着实让人质疑它的名声。
后来,当我再次回去的时候,这家锅贴店已经搬到了一家墙壁刷的雪白的店面里。晚上九点,小小的店面也没坐满,再没有往日的热闹。做锅贴的还是那个女人,价格已经翻了一倍。买几个尝尝,竟尝不出以前的好味道。
那条巷子里的锅贴店,已经被贴上了回忆的标签,尘封于过去的时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