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先有“正月十五”,后有“元宵节”。“元宵节”是后来慢慢长大了才知道的,元宵也是多年以后才尝到、吃到的。
关于“正月十五”,我的印象是挨家挨户的萝卜灯、面灯和大街上的灯桌子,以及晚上连绵不断的,甚至比过年还要多,还要热闹的鞭炮、气火和烟花。那天我会拿着“滴流筋儿”满街跑,去村里的大街小巷各处看“灯桌子”。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狂欢节”?只知道过完十五才算过完年,正月十五不像“年”那么正式,却是比年还热闹的节日!是我眼中的“狂欢节”!
正月十五的灯,最常见的是萝卜灯。萝卜一般是自家种的红皮萝卜,入冬前埋在地里,正月十五这天挑个大的,样子好看的扒出来,洗干净。吃过上午饭,一家人就开始制作萝卜灯了。普通的萝卜灯是将萝卜横向截开,然后用五分的硬币或者小勺子挖萝卜心,边挖边吃,不能浪费了。挖的时候用力要均匀,保持挖出的灯壁厚度均匀,挖瓤时底儿不能太薄了,免得灯油渗漏。大的灯要数“猪灯”了,是需要一整个大萝卜的,留着萝卜根作“猪尾巴”,还要安两个薄片作“猪耳朵”。若是在挖好的萝卜灯外皮上刻岀“福”、“禄”、“寿”、“禧”等字,那更是锦上添花了。灯芯是火柴棒缠上棉丝,火柴头朝上,还要在灯芯上盖一小块黄色的火纸,为了吸油,容易点燃。灯油是厨房油壶里崭新的食用油,一般是豆油,其实那时候我也不完全明白,食用油那么紧张,可正月十五这天,正月十五用的灯油,每家每户谁都不吝啬!?现在想来应该是在新的一年里图个吉利、图个红火吧?
面灯是用石碾轧好的黄豆面做的,花样更多,有杯子模样的,有猪灯,鸡灯,还有龙灯。手巧的人家做的猪灯有鼻子有眼,大耳朵,小尾巴,黑眼睛,长鼻子,惟妙惟肖。做面灯最大的好处是不浪费,可回收。点过灯后,内壁会出现黄咯粑,闻起来很香!面灯会被收起来,在正月十五之后的几天里,被切成一片片的面灯放在糊涂锅、炖菜锅里,便是一道美味,吃起来更香!小孩子们都喜欢吃。点灯是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子负责把灯放在这间屋,那间屋,每间屋里放两个灯,院子里、大门口、厨房里、猪圈墙上、鸡窝旁边都有灯。红彤彤的灯照亮家里的每个角落,电力不充足的年代,经常停电,家里谁舍得多开一个灯呀?可正月十五这晚,家家灯火通明!
家里的灯都放好了,大人还要烧香,磕头的。作为孩子,这时的我们会拿着气火、“滴流筋儿”到院子里、街上放!气火我不敢学大人用手捏着放,生怕在手里响了。我的方法是把气火放在细口的空酒瓶里,留岀捻子和气火头,点火用一根香,这样确实安全得多。气火“嗖”的一声飞上天,最后听见一声响,就算气火发射成功了。气火一般是男孩子放的,“滴流筋儿”就不分男女了,黑药的滴流筋儿着得最旺,“吱吱啦啦”的响,是最普通的“滴流筋儿”,缺点是脏点儿,放完“滴流筋儿”的手心里总是黑的。捏着一小捆“滴流筋儿”迎风跑,身后是火花一串串;拿着“滴流筋儿”用力在空中胡乱地划圈,又是别样的美妙,比比谁的花样多;电光“滴流筋儿”火苗亮,色彩艳,更好看!只是比普通的黑药“滴流筋”儿贵,我也会少买点,一根一根地省着放。
放着“滴流筋儿”,走上街,去看村里的“灯桌子”,主要的街道都有,一般是几家合办的,也有自家办的,主要是家庭条件好的人家。灯桌子是用桌子、凳子、木板和绳子搭、捆在一起的架子,再按次序放上萝卜灯,也有用红蜡烛的。有条件的还会准备录音机、音响,放欢庆的戏曲、当年最流行的歌曲。家里忙完了,大人也会到街上看看、听听,这时候街上满满的都是人,大人领着小孩儿,半大的孩子满街跑,青年人有说有笑,不大出门的老人这天晚上也会到街上走走、看看,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最热闹的一天!容易吸引人的是灯桌前的烟花和糖果,看谁家的灯桌子前鞭炮响,烟花亮。有钱人家的“灯桌子”旁还不时撒点糖果和小钱儿,这更引人,你挣我抢,图的是个吉利,为的是高兴!
我村有一个特色项目是“灯笼花”,我只记得几个大人抱着长杆子用力甩,杆子上头拴着铁灯笼跟着转,灯笼里装着燃烧材料,转得越快灯笼越红火,红彤彤的火球在空中高速旋转,灯笼里不时吐出一串串火光,碰到墙上、树上、地上又会散发出一簇簇、一片片美妙的火花。每次表演,都有很多人围观,每年都有附近村的人来观看,似乎是我们村的“专利”。
手里的“滴流筋儿”放完了,村里的灯桌子看了个遍,夜深了,我们才回家。这时,村里萝卜灯还亮着,没人去熄灯,等什么时候油燃尽了,自然就灭了。
正月十五的灯、正月十五的气火、正月十五的“滴流筋儿”想来很近,很亲切,是家的味儿,年的味儿,是想念的味儿。
没有元宵的元宵节一样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