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市明: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事情需要别人明白吗?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一个人究竟要踏过多少路

Before you call him a man

才能被称为男人

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

一只白鸽究竟要飞过几重海洋

Before she sleeps in this sand

才能在沙丘安眠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我的朋友,答案,在风中飘扬!

——Bob Dylan(鲍勃·迪伦)


“他们没有告诉我谁将点燃圣火,但是当我看到是他时,我哭了......”

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开幕式。

时任美国总统的克林顿看到拳王阿里颤抖着点燃奥运圣火时,动情地说。

曾经,那个将双拳飘逸着垂在身前,轻盈跳着“蝴蝶舞步”,闪转腾挪间戏谑对手的一代拳王,不知令多少青葱少年为之疯魔。

1981年,穆罕穆德·阿里退役。

同一年,在万里之外的中国贵州遵义,一个叫邹市明的小男孩出生了。

小时候的邹市明(右一)

邹市明的妈妈是一位幼儿园老师,爸爸是第二代“三线”人——内敛而细腻的航天工程师。

这对知识分子夫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35年后,他们的儿子会高举起WBO蝇量级世界拳王金腰带,好似中国的阿里那样风光。

更想不到,一年后,

当儿子在第11回合被挑战者TKO(技术性击倒)击败后,他们会站在7平方米的拳台之上,温柔地拍着儿子的肩膀,陪他热泪盈眶。

“你不能再挥拳了,连捏紧拳头都不行,不然你的整条手臂都有可能‘啪’地掉下来。”

2015年2月,医生不无遗憾地告知邹市明,他的右臂盂唇撕裂了。

右臂盂唇部位

“那怎么行?”邹市明郁闷地说:“下个月,我还要与泰国拳王伦龙打一场呢!”

“手术可以治疗,”医生说:“但是,最少要休息半年,时间来不及。”

“有别的办法吗?”

办法?却是有的——打针!

简单地说,就是先从他身上抽出点血,从中提取血液蛋白、配入消炎药、止疼药,再打回骨缝的伤口。

稍有点医学常识的朋友就明白,这不是治疗,只是麻醉。

就像往一个损坏的轴承里点润滑油,勉强能用,但还会“咔啦咔啦”响。

邹市明与伦龙

“比赛中不能出拳太用力!”医生千叮万嘱。

就这样,一个月后,在澳门威尼斯人金光综艺馆,邹市明尽管在第2回合击倒伦龙,但最终遗憾的以点数惜败。

这是他十年来首尝败绩,那年他34岁。

回想起过去多年练拳的艰辛,邹市明哭了。

“妈,我不想读书了,我想练体育。”

这句话,对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无异于一种亵渎,夹杂那么点耻辱。

学习差劲也就罢了,还非要去上那种“坏孩子”扎堆的学校。

再说,这么瘦小的身体,能练个啥体育?

母亲的担忧不幸言中。

当13岁的邹市明进入遵义西郊的桃溪寺武校时,

教练用皮尺在他身上一爬,臂长居然比身高短了一公分,

教练挠挠头,想起孔老夫子那句话:

“朽木不可雕也!”

我们知道,四肢长且壮是拳击手必备的条件,而这一公分的差距就要求邹市必须用飞快的步法移动来弥补先天的“缺陷”。

于是,

走路再也不能好好走,一片树叶掉下来,我都把它当对手。

邹市明回忆道。

从此,他开始苦练后来被外国人称为“海盗式”打法的凌波微步。

几年过去了,鞋子不知磨坏了多少双。

这天,邹市明拖着一对满是老茧的脚去参加省体校选拔。

教练一挥手,招来一个全国少年冠军,说:“和他比划几下。”

计时器不紧不慢地滴答作响,把时间带到3分钟之后。

“擦一擦。”教练扔过一条毛巾。

“不擦,接着打!”邹市明脖子一梗,胡乱用拳套抹了一把黏糊糊的鼻血,继续挨揍......

挨完了揍,教练一笑,说:“别走了......”

就这样,从被人揍到揍别人,

3年后的1999年,邹市明终于凭借优异的表现,入选了国家队。

《荷马史诗》里有一个叫西西弗斯的人,

由于他曾绑架了死神,诸神便惩罚他每天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

可巨石太重,每到半山腰他就已筋疲力尽,只能眼见着石头滚下山去。

第二天,一切又从头开始。这种折磨连绵不绝,永无止境。

邹市明22年的拳击生涯就像西西弗斯。

热身、慢跑、跳绳,一样不缺;

沙袋、梨形球、速度球,一拳不少;

手靶、移位、闪躲,一刻不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练到口吐白沫,练到形销骨立。

可这与下面的事情比起来,却是小菜一碟。

有人说,拳击手的第一要义是战胜对手,但在这之前,你得有本事先战胜自己的肚子。

由于拳击比赛前要称重,多出一克也不能获得比赛资格。

所以不管训练量多大,邹市明日常饮食只能蘸着调料吃菜叶,外加索然无味的水煮牛肉。

平时要把体重控制在参赛级别上限两公斤以内,赛前一两个星期还要把最后两公斤降下来。

然而,当脂肪降无可降,就不得不用自虐的方式主动脱水。

他就曾在三伏天,内穿保暖衣,外裹一层密不透气的控体重服,在毒日头下一圈接一圈地跑步。

而水,几乎是不能喝的,实在干得不行,就含块冰,但化了也不能咽。

但正是这种近乎残忍的训练,才能激发出人体的全部潜能。

我超讨厌在训练中的每一分钟!”

邹市明说:

但是我告诉自己,现在痛苦,但未来永远都是冠军。”

2003年,世界拳击锦标赛48公斤级比赛,邹市明获得亚军。

2004年,雅典奥运会48公斤级比赛,他荣获铜牌。

2008年,北京奥运会48公斤级比赛,他勇夺金牌。

2012年,伦敦奥运会49公斤级比赛,他蝉联金牌。

面对众多熠熠生辉的奖牌,有一位记者甚至打趣地说:

2003年以后,邹市明的成绩好得都有点乏味了!

然而,在荣誉背后,运动员的心酸又向谁去说呢?

2008年,当邹市明获得中国拳击界突破性的奥运金牌后,领导很高兴,后果很喜感。

他的工资和各种补助加起来居然涨到了前所未有的2000元每月。

奥运冠军国家奖励35万元,企业界奖了几十万,七七八八凑起来不到一百万,在北京都不能给老婆买套房。

即使付个首付,连贷款都还不起。

与此同时,世界著名拳击经纪人唐·金拿着100万美金的支票在邹市明眼前晃来晃去。

只要是人,就不会不动心。

但领导苦口婆心:“中国拳击没了你,就是昙花一现吗,再干一届吧......”

所以,邹市明进入职业拳击赛场比自己的原计划整整晚了四年。

如果说体制下的中国拳击界欠邹市明四年最华彩的时光,不算错。


只有业余拳击手才戴头盔!

一次在为某杂志拍封面时,邹市明断然拒绝了摄影师让他戴上业余拳手头盔的要求。

因为,在一个真正拳击人的心里,奥运会冠军根本不值一提,只有茹毛饮血般的职业拳击赛场才是他们的归宿。

在那里,获得什么,应该!失去什么,值得!

然而,2014年的一天早上,老婆冉莹颖递给邹市明一杯水,他却没能抓住,

我抓空了,心就像水一样洒了一地。

就在一个月前,邹市明的左眼被陪练重击了一拳,时至今日,左眼的阴影仍如鬼魅般和他不离不弃。

左眼球神经断裂,”医生警告他说:

“如果再挨一拳,我很难保证你会恢复。”

即便如此,四个月后,

我们还是看到邹市明站在了与泰国拳王坤比七争夺WBO蝇量级世界拳王金腰带强制挑战权的拳台上。

我想打满12回合,用点数取胜,以我自己想要的,自由的方式赢。

在燃烧的拳台上,邹市明暗下决心。

“咚!”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左眼眶和坤比七的头狠狠地撞在一起,顿时鲜血横飞。

这是邹市明在职业拳坛上第一次流血,但这血又似乎代表了某种远古时代的仪式,犷悍的仪式......

邹市明今年37岁了,

37岁,对于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

领导可能会拍着你的肩膀,笑着说:正是干事业的好年龄

妻子可能会热望你沉稳的面庞,心想:你是我一生的依靠

母亲看着你夹到她碗里的红烧肉,无限欣慰:我不怕老去

孩子会冲到你怀里,抽泣地说:爸爸,我怕!

然而,37岁,

对于一个专业运动员来说,就是:当你老了

对于一个职业拳击手来说,就是:躲过帕金森,算你中奖了

对于邹市明来说,就是: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事情需要别人明白吗?

是啊,只想对邹市明说:

输赢成败,又争由人算。

黑白方圆,一笑任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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