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这入口维持不了多久,凤九猛地一挥手,就提起罗裙大步往前迈去。
突的被人往回一扯,手中玉笛被夺,凤九硬生生被东华锁在怀里,动弹不得。
东华不顾她狠力地捶打,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前,不让她去看那入口。
水面烟雾缭绕,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楠老俯身行一礼,转身往“灵界”走去,与那水天相接之处一同消失。
此境,再不得现。
凤九感知到那“灵界”已被封印,身子竟微微颤了起来。
她不想再面对东华帝君,不愿再与他纠缠,与他的多数记忆,都叫她痛苦。
她一早便说过她忘了。
她忘了,她不愿再想起,他听不懂吗?
“九儿……”
感受到怀中的人打着哆嗦,东华轻抚着她的背,喉间苦涩,“我在这里,不要怕。”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认识你……”
凤九在他怀里颤得更加厉害,衣襟竟湿了,闷闷的声音传来,叫他搂得更紧,不让她再说下去。
红了的眼眶里微微水气,东华埋首在她肩上,声音轻微,几不可闻,“不要这样说,九儿,不要说这句话……”
他可以承受她的怨与恨,却不要她悔。于他而言,他受不了的。
“你要怎样都好,你想要厮守,我陪你。你要一心一意,我许你……什么都好,九儿……”
“我要、要与你……”凤九抽噎着,颤着唇开口,“死生不负相见。”
刹那僵了身子,不再言语,只紧锁着她。
他不想再听了,不想再听她如此伤他。
她怎么可以这样,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他错了,他是错了,可九儿不会这样,她不会这样狠心的……
哭得久了,凤九也渐渐安静下来。东华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在哄孩子般。
终是放开她,双手托着她的脸颊,拭去她未干的泪痕。
至始至终,她没看他,即使他抬起她的脸,也看不到她眼神的焦距。
与她前额相抵,东华语气如旧,“九儿,我们回太晨宫吧。”
太晨宫……
太晨宫……
心中喃喃着这三字,凤九摇着头往后缩。她不要去太晨宫,不想再回忆那些记忆。
无声喃喃着,一步步往后退。
“九儿……”东华见她神志似有恍惚,上前拉她,却见反应更甚,连碰都不让他碰。
她受了太大刺激,一时间竟扛不住,昏了过去。
他及时托住她,一把横抱起,如同曾经的每一次,直将她送进太晨宫中,才放下。
司命见帝君回来后便不言语,感叹这去了一趟桃林怎这般累的样子,转身退了出去。
殿内,凤九卧于榻上,东华隔着一道屏风,入定养神。
那忘忧草的效力果真如此之强,方才若不是他气急攻心,逼出了那影之神识将他唤醒,他或许已走火入魔了。
平息六脉后,透着那缝隙,直直瞧着榻上之人。
当年锁妖塔里救她出来时,他亦是这样看着她。
手中攥着那佛铃,文昌的记忆断断续续地涌进他的脑海,叫他如临其境。千年之恋,比起那凡间两年,来得更刻苦铭心。
他不能放下她,他放不下她。
若不是白奕对他跪拜而求,他断不会答应在大殿上赐婚。
当从折颜口中得知凤九决议前往灵界,终身不出时,他才知伤她多重。
她宁可去那灵界了度余生,也不愿再与他一处,这叫他后怕。若他再晚上片刻,永封咒一旦结束,他便永远失去她了。
“帝君,天后求见。”
司命刚通报完,屋外的白浅便迅速进来,站在外殿,“帝君。”
东华起身,为不吵到凤九休息,往外走了走,负手而立。
“天后今日来,有何事?”
白浅看他这派淡然,不懂他是知晓还是不知晓,索性直言开口,“三生石上前几刻多了帝君您的名字,与小九相连,您莫不是还不知吧?”
夜华方才急忙拉她到三生石前看得清楚,半分错都没有,惊得她立刻掉头往这太晨宫奔来。
经她一讲,东华猛地想起刚刚那老叟所言,果真,是文昌耗尽全力,终刻上了名字。
他的情,皆源于东华。于文昌而言,即是情不知其所起,而一往情深。只是没想到,他飞蛾扑火也要给凤九幸福……
收回思绪,东华神情依旧,“本帝君已知,劳烦天后跑这一趟。”
“那小九她……”
白浅是想好好和她聊一聊,昨晚听她的口气好似与帝君尚有心结。既三生石已有缘分,还是早些解开得好。
“今日我带九儿去折颜处赏桃花,这会儿累了,刚休息。”
东华避而不谈灵界之事,免得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本宫就先告辞了。”
既如此,白浅也不多加干涉,只在出殿前,东华一句话,院里的宫娥们都听得清楚——
“本帝君不会亏待了九儿,明日下聘,还请天后转达青丘上神们。”
这一日,东华带着天君前往青丘提亲,带着太晨宫的奇珍宝玉浩浩荡荡地离了天宫,叫这一路的神仙们看得张目结舌,久久没有晃过神来。
东华帝君要娶亲了?
三生石上是有了东华帝君的名字不假,可这也太过急切了。
整个过程与其说是提亲,倒不如说是下旨定亲,连狐帝都还没开口问上一句聘礼就被塞进了狐狸洞,让白家的狐狸看得一愣一愣的。
既三生石上已有名字,这凤九怕是也没别人敢要了,狐帝三思过后,拱拱手,“帝君里边请。”
饶是天上的神仙们,也纷纷议论起来,对着这事儿谈笑风生,可怜凤九待在这太晨宫中,不闻其事。
她晚些时候醒来,太晨宫中便只有司命一人,也不问东华身在何处,斜倚长亭,单手撑着脑袋,观花出神,静得出奇。
司命瞧着她不喜不悲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乖乖陪着,等帝君回来。
“许久不见,今日大喜,前来探望故交,不知该称你为女君,还是帝后?”
连宋声音远远传来,朗朗笑声,一派公子哥的模样。
凤九回过头来望他,微坐直身体,抿了些笑意,“即是故交,何必客套?于你们而言,我入灵界不过片刻,还是如从前那般唤我吧。”
既出灵界,再唤她帝后,只是徒增伤感,又何苦折磨自己去想起不该再想的事来折磨自己呢?
“与灵界有何干系?东华今日去青丘提了亲,这会儿,估计日子都定好了!”连宋没听懂凤九的逻辑,将今早之事说了出来,见她一脸惊茫,再看向一旁的司命,“莫不是……女君不知?”
司命点点头,他原想着让帝君回来自己说,给女君一个惊喜,没曾想连三殿下会突然来访,乱了安排。
他见着凤九神色慢慢恢复平静,那眼底却是七分淡漠,三分嘲讽,“东华帝君好气派,劳烦他亲自去一趟,我竟不知。”
“女君……”
不见她喜上几分,司命暗叫不妙。
却只见她目光流转,绕了几下袖口打圈,抬头看向连宋,“三殿下,天君可是在大殿议政?”
“夜华早被帝君拉去做媒了,这重要的折子,都被送到洗梧宫里,由你姑姑白浅过目。”
点点头,凤九离廊起身,“我去找姑姑。”
转眼见到司命踌躇的样子,凤九无奈地看着他,“你若不放心,便跟着来罢。”
“不用了小九,一处理完奏折我便来瞧你了,看来赶上时候了。”
白浅一进院子便听到凤九要去找她,真是凑巧。
“姑姑!”
凤九一见白浅,便提裙上前,抓着她的衣袖,目光焦急,“这门亲事可替小九拒了么?”
拒了?!
别说司命与连宋惊讶,就是白浅,仔细瞧着眼前的人确是凤九,也微微凝眉,看来他们之间问题不小啊。
若不是,便是在乎那些往事了。如此,她便能理解小九。换作是自己,夜华若为自己赐婚,她那还肯同他偕老?
“就算没有文昌,我也不愿嫁他了。”
凤九抿了抿唇,手上晃了她几下,“姑姑,你曾说过自己是天后,可帮小九做主,此话可还作数?”
呃……
想起那日她要嫁与元贞之时,自己确说过这些话。可问题是现在提亲的人是东华帝君,且是三生石上有缘之人,拒不拒还真不是她说了算的。
“小九,三生石上已有东华帝君的名字,就是退亲,你也离不了与他的缘分啊!”
“三生石……又是那三生石!”
听到那三个字,凤九的眼神突的狠厉了几分,“我现在就用心头血把‘白凤九’那三字抹掉!”
白浅心下一惊,没来得及拉住她,她已往门外跑去,只得赶忙跟上去。
忽的,凤九停下了脚步,退了几分,白浅看她怔然望着前方,便一同看了过去。
不错,东华帝君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她家的夜华。
东华只盯着凤九不语,脸色有些发白。
夜华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心知,刚刚的话,东华帝君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