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钢子,你爸找你呢?”一个学生站在教室门口,冲着里边的同学高喊。
“哦,我知道了。”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抬起头,外边已经黑了,教室的灯泡打在那抬起的眼镜上,反射出一片白光,看不见眼睛,只看得见一张圆胖的脸。
我知道了,那个带眼镜的同学肯定就是钢子,我工地上同事老张的儿子。
我站在走廊上,那个圆胖脸的钢子走了过来。穿着一身蓝色的校服,全身的肉一晃一晃的,像个可爱的笨企鹅。
“你是?你是找我的吗?”镜片后一双小眼睛,透着疑惑的神情。
“是的,我是你爸工地上的同事,你爸——”我看着他,红润白晰的脸上,一对酒窝可爱的卧在富贵的脸上。
“我爸是不是让你给我捎来200块钱,我就说嘛,一块表能花多少钱。我们班里的那个票子腕上的表都快1000了。叔,我爸还让你给我捎来什么东西?”钢子接过钱,他的手在昏暗的灯光里滚圆滚圆的。
“你爸还让我给你捎了你妈给你蒸的菜馍馍,还是热的,你趁热吃吧!”他探寻的目光在我的手里来回逡巡。
“哦,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捎这个,丢人!”他撇撇嘴,正好看到教室里走出来的他的同学。他像做贼似的夺过我手里的东西,藏到了身后。
“叔,你走吧。我-----马上------就上课了!告诉我爸,让他准备点儿钱,下一个月,我还得买一台电脑!我们班好几个同学都买过了!”钢子说着话,迈开腿就往里走,胖胖的屁股像滚动的石碾子。
“钢子,你爸—你爸他——”我张着嘴,看着他越走越远,走廊上人影晃动,我不好意思再说别的。
“别让我爸忘了啊——”他的声音再次结结实实地甩到了我的面前,冷冷的,封住了我的嘴。
因为,这个熟悉的画面让我回到了三年前的另一个男孩子身上。
“妈,你知道吗?我们班一半以上的同学都有手机,人家拿着手机打电话,我满世界找电话。你知道我说用用你的手机时,我们班同学都怎么看我吗?像看个外星人一样,看得我面红耳赤的,你知道我多难受吗?像被人家抽了脸啊!妈,你好歹给我买一个吧,本来我学习差人家就整天看我笑话,你说这让我怎么有脸活呀!这个学我不上了!”一个僻静的小路上,一个男孩子对着一个头上包着花布,手上拿着笤帚的环卫工人吵嚷着。
“儿子,儿子,别,咱千万不能不上,不就是个手机吗?我一定得让你爸给你买个手机,别听你爸的屁话,什么人穷志不短的。咱这穷人家,几辈子不出一个秀才,出个秀才又有啥用,凭啥难为我儿子光宗耀祖。手机咱一定得买,咱不能丢这个人。你班上同学兴啥咱就买啥,当个穷学生能有几个有钱的,学习比不上,这买点东西咱还买不起吗?这面子可不能再丢了,回头考不上学,在班里混个媳妇,也是个本事呀!别听你爸的鬼话,咱村里没文化的多了,给人打工,不也每天一两百块吗?不愿意学就别学,别累出病来。关键是跟同学处好关系,特别是--那个女学生。”包头妇女边说还边摸着男孩子的头。
“嗯,妈,你别说了,烦死我了,跟我爸说别忘了买手机,马上马上,别让我丢这个人了!我得去上学了,迟到了,老师又该批评我,那帮人又该看我笑话了!”男孩子边说边厌恶地撇开妈妈的手,妈妈的外地人身份让他感到无限的自卑。他骨子里就瞧不起眼前被自己称作妈妈的这个妇女。
那一周周三,他得到了自己一辈子中一份最昂贵的礼物——一部自己引以为傲的手机。同时他也在那天失去了一个再也不让自己自卑的妈妈。妈妈在送手机到学校的路上,被一辆车拦腰辗断。那天,他哭的天昏地暗,妈妈的离世,让他彻底埋葬自己的自卑的同时,也同时埋葬了一辈子都不会再来的母爱。
一年后,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一所著名的大学,并在暑假里陪爸爸到一个工地上打工,他要尝尝爸爸从来不让他尝的辛酸与劳累的滋味。
那个男孩子就是我,而我现在就站在自己曾经熟悉的母校,历练成了钢子眼中的叔叔。想着之前的一幕幕,我再也忍不住了,又一次敲开了钢子班的门,大声叫着钢子的名字:“钢子,出来一下!”我决定,要给钢子讲两个故事,一个我的,一个他爸爸正因摔伤躺在床上的故事……
作者:李娜
单位:河南省滑县产业集聚区英民中学
联系方式:182116881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