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安化欢迎您》
唐风
凌晨四点，
最后一枚星子
像黑茶里未融尽的冰，
在柘溪水库的喉咙里
叮当作响。
它说：欢迎。
用一条水声的舌头，
把“安”字铺成暗礁，
把“化”字写成漩涡，
让每一粒想上岸的月光
先学会在茶汤里潜泳。
您来，
不必带行李，
只需把肺叶翻开——
让久居钢筋的二氧化碳
在云台山腰
与野杜鹃交换位置。
我们富裕的负氧离子
按吨批发，
像擂茶里被擂碎的星星，
免费赠饮。
喝完，
您肩胛骨上那两座
早高峰的立交桥
就会松脱，
哗一声
倒进资江的慢镜头。
如果您带着旧伤，
请去万古茶园
找一株编号“1915”的荒茶树
——它曾被马帮的铜铃
反复抽打，
却坚持把年份
长成自己的绷带。
您把耳朵贴在树皮，
能听见
一场百年前的雨
仍在运送
中欧班列的汽笛。
请把伤口也埋进去，
让茶多酚
替时间向您道歉。
倘若您只是路过，
请在梅山文化园
停一次呼吸。
看傩面如何
把太阳的雀斑
揭下来，
贴进您的影子。
从此您走路会多一条
暗色的鱼尾，
在水泥地上
游出纸钱的涟漪。
别怕，
那是先民把“欢迎”
翻译成另一种
不会生锈的方言。
傍晚，
请允许最后一班
长沙至安化的动车
像一根银针
缝好您与地平线
之间裂开的黄昏。
当黑茶博物馆的灯
同时亮起，
整座县城
会变成一只倒置的茶壶——
我们把这些年的
苦、涩、陈、醇
统统泡在里头，
等您把嘴对准
壶嘴一样的夜色，
轻轻一吸，
就吸到整个湖南
最柔软的胃。
而现在，
我写下这首诗——
像把茶梗竖着
插进天空的土壤。
等您抬头，
它会开成一串
无声的烟花。
不用鼓掌，
只需把您的
下一声心跳
放进我的下一行空格，
我们就互相
完成了一次
没有月台的抵达。
安化欢迎您，
欢迎得如此安静，
像一片茶叶
终于在您的身体里
为自己泡出一个
小小的年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