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深山三访古押衙，高僧两度指迷津

且说王仙客带着塞鸿离开驿站，返回了富平县。仙客立即向县令请求辞去驿站的事务，一心一意做县丞。县令正愁手中几个案子一时无法破获，被上司催逼的走投无路，连忙答应了他的请求。仙客趁机道：“听说我们富平县有一位姓古的押衙，县令若能将此人派与在下作帮手，定能如期破案。”

县令连忙摇头摆手道：“那个疯老头子，你趁早别打他的主意！”

仙客忙道：“他住在哪里？”

县令愤愤不平地道：“住在哪里？他跑到西边深山老林做野人去了！”

仙客道：“在下一定请他出山。”

县令：“你别枉费心机！他固执起来，别说我这个县令请不动他，天王老子也拿他没办法！当年，他有一个朋友犯了法，他把朋友抓捕归案，那个朋友的母亲怀揣一把利刃，找他寻仇，他竟然敞开肚皮，让那老太婆连刺三刀。亏他命大，被救活过来，又去认那老太婆为母，要将她养老送终，老太婆将他拒之门外，他竟然长跪门外，三日不起。”

仙客忙问：“后来呢？”

“后来，老太婆寻了短见，他又披麻戴孝，为她送葬！还有一次，他误抓了一个书生，书生的妻子愤而自杀，他查出了真凶之后，竟然自断手足！”

仙客急道：“如此说来，古押衙已成了残疾？”

县令：“幸亏他又遇到了一个高僧，高僧为他诊治，保住了双手，但两足伤得太重，成了跛足！”

仙客闻言，嗟叹良久，这才怏怏告退。

王仙客回到家中，收拾好行囊，带上塞鸿，当天就向城西的大山走去。到了山脚，二人毫不犹豫，立即就攀上了崎岖山道，眼前虽是林木含秀，野花飘香，清泉吐玉，但却无心欣赏景色，只是心事重重地低头往上攀。

一会儿工夫，二人通过了这段崎岖山道，来到了平坦开阔的山腰。抬头四望，但见不远处一株古树亭亭如盖，树下几条石凳上，一僧一道正在下棋，旁边一位樵夫正聚精会神地观看。

王仙客看到眼前景象，不觉叹道：“想我王仙客历尽劫难，苦不堪言，但此处竟有如此闲雅自在之人！”

那一僧一道似乎浑然不觉，依然沉浸在棋秤之上，倒是那樵夫抬头打量了王仙客一眼，并无一语，又低头看棋盘。

王仙客见那盘棋久久还没结束，急道：“请问三位高人，可否知道古押衙的去处？”

那一僧一道并不理会，倒是那樵夫盯了仙客许久，冷冷地道：“他早就死了！”

王仙客顿觉天旋地转，惨叫道：“天亡我也！”

塞鸿忙劝道：“公子，他说古押衙死了，并无凭据，公子不应灰心丧气！”

那樵夫向身后一指，道：“后山有座石屋，你们一看便知！”

二人立即向后山奔去，很快来到了一座石屋前。但见枯枝断木，荒草萋萋，石阶生苔，门窗腐朽。阶前一段倒地的石碑上，依稀可见“华盖观”三个字。

二人披开荒草步入石屋，只见屋内石案蒙尘，顶上蛛网密布，几只耗子哄然散去，一阵霉烂气味扑鼻而来。简陋的石炕上，一堆白骨森然罗列。

仙客黯然神伤，怅立良久，不忍离去。

塞鸿道：“公子不必灰心，押衙虽死，无双犹在，公子还需另求他法！”

王仙客道：“我王仙客救不出无双，活在世上还有何用，不如就此葬身这绝壁之下！”

说着，竟要跳下悬崖。塞鸿一把抱住他：“公子，使不得！”

仙客还要挣脱，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二人回身一看，见是刚才下棋的那个老僧。老僧道：“施主的心事，老衲猜它不出，不过，老衲愿为施主指点迷津！”

说着，老僧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画图，递给仙客，然后飘然而去。仙客细细观赏那画图，见上面画了一段朽烂的古树，古树的顶端，孤零零地生长着两片嫩芽，一个老樵夫正倚在古树上闭目养神，那老樵夫的面庞竟然酷似刚才棋盘旁边的樵夫。

塞鸿看了片刻，叫道：“这古树上生出两片嫩芽，古树上生嫩芽，又是何意？”

仙客恍然大悟：“古树上生嫩芽，岂不是古押衙的谐音？如此说来，那老僧是要告诉我，刚才棋盘旁边的樵夫就是古押衙！我们快去寻他！”

二人连忙返回下棋的地方，却见石凳依旧，人已杳如黄鹤。仙客对着山峦叫道：“古押衙！我一定要找到你！”

几日之后，仙客与塞鸿又来到了这座山中。这次，他们携带着黄金白银，准备全部赠给古押衙。

那日，满山正飘着细雨。主仆又来到那座半山腰，早已看见一棵古树下面，一个人戴着竹笠，正在观赏细雨蒙蒙的景色。

仙客急匆匆地赶来，向那戴着竹笠的人道：“请问这位高人……”

话未说完，那人转过身笑道：“二位可曾见到古押衙的尸骨？”

仙客连忙跪倒在古押衙面前，将所带金银高举过头顶：“在下一点心意，恳请古押衙笑纳！”

古押衙道：“金银财宝，在下倒不以为意，在下只需一样东西……”

仙客忙道：“押衙需要什么尽管明言，在下万死不辞！”

古押衙道：“在下素有足疾，只有那紫灵才可医治。”

仙客道：“到哪里去寻紫灵？”

古押衙道：“只在那日给你图画的老僧手中。”

仙客：“到哪里寻找那老僧？”

古押衙：“那就看公子的造化了！”

说罢，竟也飘然而去。

塞鸿道：“想必那老僧并未远去，我们就住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四处寻找吧！”

且说王仙客与塞鸿两人寻了几日，并不见老僧的音讯，王仙客心中渐渐急躁，忍不住跑到那峭壁悬崖之上痛哭起来。不知哭了多久，身后传来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王仙客回身一看，见来人正是那老僧。王仙客立即跪倒在老僧面前：“大师，请救小生一命！”

老僧：“施主所需之物，求之不易啊！”

塞鸿激动地：“只要大师肯明示，千难万险小生也不惧怕！”

僧人回首悲悯地望了王仙客一眼，指着一道高耸入云的绝壁道：“施主，在绝壁之上，有一种花名紫灵，是疗伤的奇药。可是绝壁奇危，鸟迹罕至，常人更无法攀援。即便历尽艰险，攀至颠顶，可是那紫灵只在瑞气呈祥、风调雨顺之际开放，非是有缘之人，轻易不能见到啊！”

王仙客立即谢过老僧，起身就往那绝壁上攀去。

夜色降临，暮霭四合。王仙客手持紫灵从绝壁上跳下来，竟看见老僧还立在那里候他。仙客欲向老僧施礼，老僧道：“快快随老衲去见古押衙！”

仙客忙随老僧迤逦而行，很快来到了一处山坳之中，看见一座茅棚兀然而立，古押衙正仰卧在棚中的石炕上安眠，王仙客立即扑倒在地，大叫道：“古押衙，小生将紫灵送来也！”

古押衙一把将他拖起：“王公子，快快起身！公子一片诚心，古某感佩不已，有何指教，古某当尽力而为！”

王仙客便将那刘无双如何沦落宫中，如何嘱托他恳请押衙相救之事一一道来，古押衙听罢，思忖良久，长叹道：“古某命绝矣！”

王仙客忙问：“押衙此言何意？”

古押衙道：“公子所求之事，千难万险，古某怎能保全性命！”

王仙客心有不忍，嗫嚅道：“在下……在下，押衙若感为难，在下……不敢强求！”

古押衙笑道：“古某受人恩惠，理当为人尽力，公子请回，静等古某的消息吧！”

仙客心事重重地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