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宝

父亲死的时候,阿斗和母亲躲在屋子里。从窗外传来三声枪响,母亲抱住阿斗,少顷传来车发动的声音,母亲哭了。

父亲的尸体躺在泥土里,身上有两个弹孔,一个在肩膀,一个在额头。他死透了,没有一句遗言,像被拦腰砍断的树干,树叶被风吹走。阿斗第一次见尸体,他吓得哭不出来,只能瞪大着眼睛,不听地嘀咕着父亲两个字。

母亲说:“杀你父亲的人叫张河,你今年十八,已是青年,你要找张河,替你父亲报仇雪恨。”

母亲卖了值钱的家当,去钟表行买了块石英表。她把手表给阿斗戴好,教他如何看时间,教他如何看日期。

她说:“今天是6月9号,每过一天,你父亲的仇人就多活一天。时刻看着手表,不要忘了你父亲的死。”

母亲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枪和三颗子弹,她用柔软的手帕包好,交给阿斗。

她说:“这是你父亲的枪,他有四颗子弹,他死的那天用了一颗,你用剩下的三颗去杀了张河。”

母亲把一张有些泛旧的纸折好,交给阿斗。

她说:“你从小体格差,怕不是张河的敌手,这纸上地址是你父亲生前至亲好友,他在那里存了件法宝,拿到法宝事情可好解决。”

“今天你便出发,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阿斗戴好手表,揣好手枪,把纸塞进口袋,和母亲告别出发。母亲和父亲被杀那天一样,躲在屋里默默哭泣。

阿斗开始了流浪生活。

纸上的地址在五百里外,阿斗坐上了北上的火车。他在座位上,俯着身子,始终低头看表。

秒针转过一圈分针转一格,分针转动一圈时针转一格,时针转动一圈日期前进一天,天数走满三百六十五天就是一年。

阿斗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每分每秒像气流一样从自己身上喷薄消散,这让他神经紧张,头顶冒出汗来。

邻座的青年见他脸色难看,递给他手帕擦汗,“发生什么事了?”

“我赶时间去做一件事。”

青年笑起来,“再着急,在车上也什么都做不了,倒不如放轻松些,看看窗外的风景,这一代是平原,非常辽阔壮观。”

“我做不到。”

青年说:“我此行去乡下外亲家休假,你我有缘,不如同我下车闲住几天。事情总要做,不急于一时。”

阿斗拔出枪朝他耳边射了一颗子弹,“别来烦我。”

火车靠站,阿斗下车。他要在这里等三天,三天后的另一班火车会抵达纸上的地址。此地比家乡繁华得多,令阿斗耳目一新。他自小生活在乡野,这里的声色犬马让他流连忘返。

他足足待了十日。十日之后,他的耳朵出现了幻听,手表里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夸大了数万倍,从四面八方涌进他的耳朵。

他拔出手枪朝朝天空射了一颗子弹,奔跑着到车站等车。车到站,他逃进车里,盯着手表。

他抵达了纸上的地址。他敲门,一个姑娘为她开门。她面容姣好,唇红齿白,轻声细语。他表明来意,姑娘带他去见自己的父亲。

“我与你父亲确实是至交,但我不记得有什么法宝放在我这里。”

阿斗说:“那可能是母亲记错了。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今年你多大了?”

“刚满十八。”

那人留住他,“法宝是没有,但我和你父亲订过一门亲事。等你和我家果儿都十八了,就成亲。”

“我确实还有急事。”阿斗推脱道。

“歇息几日吧。”果儿说着,她的声音那么温柔,像天鹅绒一样,沾到就不想动弹。

阿斗只好停留了几日。这几日,果儿带他在城里游玩,街上店内,园中郊外,他们相谈甚欢。

“我要走了。”

果儿挽着他的胳膊,露出不舍的表情,“不能不走吗?”

阿斗身子软下来,刚想答应,那幻听又涌进耳蜗,滴答滴答,像是父亲死时滴血的声音,像是母亲临行前在屋里的嘀咕。他头疼欲裂,不得不走。

“别走。”果儿贴近了身子,突然吻住了阿斗的嘴。少女的嘴唇那般轻软,诗歌般的爱意从潮湿的吻里递送给阿斗。

阿斗拔出枪朝着手表射出最后一颗子弹,那恼人的滴答声终于从耳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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