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的最后一天,我一个人在广州度过。
这一天基本是这样的:早上起来收拾了一下东西,四处电话跟物流公司拉扯搬家的事情,中午到楼下超市买了个面包,一盒酸奶。下午跟物流公司的人运走最后一批行李,微信和几个还在广州的朋友告别,然后一个人跑到阳台抽了一支烟。拖着箱子,关上门,离开。
不止一个人问我:“你毕业了吗?为什么别人都在朋友圈里刷屏那些告别大学的文字,就是没见你发过一条相关的状态。”笑。其实只是因为我实在是一个不太擅长正面面对生活的人。又或者是因为性格太认真,之前曾无数次正面面对它却遭遇它冷静的背影,至今耿耿于怀。
有朋友的在朋友圈里说:原以为毕业会有狂欢和泪水,没想到大家只是孤独地面对自己的心事,甚至无法彼此分担,只能相互祝福。的确,促使你接起对方话茬的永远不是他的喜怒哀乐,而是他喜怒哀乐给你带来的触发。我们好像站在一个峡谷的两段喊话的两个人,随时可能坠入深深的孤寂中粉身碎骨,却还是想不停地靠近。这种无力感,或许就是生活冷不防地亮给我们的那个背影。
有人跟我说:“我们永远是朋友。”有人跟我说:“我们可以有长久的稳定的关系。”有人跟我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守护你。” 但用不了多久,那个冷静的背影,一次次反复出现眼前,而我也渐渐能平静地看着它出现和消失。
世界当然是很精彩的,永远都不缺少狂欢。好像是在为生活其中的你我寻找某种补偿。融化在热闹的人流中,你完全可以忘记自己:今天股市过山车,明天希腊经济危机,后天不知道还有什么新闻。可你也会看到真正那些主宰狂欢盛宴的人,带着张高潮脸,眼神却很安静。随着他们的眼神看去,你会看到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五光十色的肥皂泡,永远漂浮在你差一点够着的地方。
然而庆幸的是于大的世界里找不到的东西,总能在小天地里偶然地出现。比如自己做一顿饭。肉末在烧热的油锅里发出雀跃的“滋滋”声,蔬菜过火会变成另一种更鲜嫩的颜色。它们不是大世界里浮在半空中的肥皂泡,它们是你可以用眼睛,有唇齿,用舌头上的味蕾够着的东西。但是也依旧是十分脆弱并且安静的,这一秒你仿佛跟那些细小又温柔的来自生活的安慰融在了一起,下一秒,一声门铃声,一句旁人的寒暄,一切又消失不见。
前两天看纪录片,说在信仰至上的印度,苦行僧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对他们而言,放弃一切物质享受和精神牵绊,独自徒步远行就是一种修行。他们往往身穿黄袍,表达对物质世界的摒弃,徒步行走直至恒河的源头,完成修行,沿途仅靠路人的施舍度日。这些人的世界大概也是安静的吧,然而并非每个人都能从事这样的职业,一如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安静。喧哗是最容易应付的场合,你可以以人为镜,变化不同的表情,动作,说话的方式,相处的技巧。但是一旦安静,你眼前来自生活的投射,就只有你自己,和生活本身。
想起自己还会很依赖身边的某一个或几个人的时候。每天大部分时光似乎也是与对方在静默中度过。喧嚣很快在刚相识的兴奋中消失,更多的时候,我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却还是想待在对方身边。当时可以很从容很大方地这样去依赖他人,现在这样的时间哪怕只有一秒都会让我感到害怕,宁可一个人待着。大概面对安静的生活和安静的彼此,人大概只有不懂事的时候和完全懂事之后才能做到坦然。
好在此时此刻,虽然我是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尚有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和窗外的蝉鸣替我戳破生活的肥皂泡。虽然有些时候我也的确希望将它捧在手心,有些时候看着它的时候,依然会扬起嘴角。
但终究我还是在一个双脚离地的年纪里,面对生活的安静,如同回望出发时的港湾,既想亲近,又欲逃离,只能隔着一片喧嚣闭上双眼,等待着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