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识花蜻蜓
【01.】
阿木和依依结婚了。一个呆呆的男孩,娶了个可人的妻子。幸福来得太快。
婚后一个月,他们就返回了北京,住在六环外的村子里,半年以后,孩子出生了。
阿木仍拼命地工作,没日没夜地带客户看房子,依依在家奶孩子,晚上早早地做好晚饭,站在街口眺望着自己的男人。
日子辛苦而丰盛地继续着。印象里,上天给了你几天晴好,就一定有暴风雨等在后面。
【02.】
二个多月的孩子,高烧不退,在附近的小医院输了几天液仍是不见效。这两个初为人母的大孩子,口袋里瘪瘪的,心也似揉烂了。
孩子的哭声刺耳地回荡在简陋的房子里,他用力地蹬着脚,他们手忙脚乱,都不知怎么抱才好。身心火急火燎,大汗淋漓,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北京的好医疗,此刻对他们来说,遥远的触不可及。
孩子哭累了,小声抽搐着直往依依的怀里钻。她抱着孩子,左右渡步,急得眼圈都哭肿了。阿木拥着她:“依依不怕,没事的,天亮了,咱们就打车去大医院。”
凌晨了,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迷迷糊糊睡去,醒来,孩子已经凉了。
世人的幸福,大都相似,悲苦,却各有不同。在几千万人口的大城市中,一个人的消失与否,渺小得如一只苍蝇,无人问津。他人面不改色地,穿梭在铜墙铁壁中,只有当事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生死由命。
我不敢劝他们,我不敢看他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好像里面藏着太多的苦水,多看一眼,就能让人窒息。
难过时,我就往医院跑,推销药品的同时,看看医院大厅里着急排号的人群,看看病房走廓里的加床上,躺着的骨干嶙峋的老人,看看院门口不时抬出的“盒子”,他们被时光遗弃了,或者,是他们遗弃了时光。
每次走一遍,心中就多份淡定与麻木,每个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活得如履薄冰。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难熬的日子总能过去的,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己。
我把阿木叫出来吃饭,他大口地往嘴里送菜,边嚼边对我说,他这几个月又签了几个大单,能拿多少提成,他们在三环里租好了一间房子,月底就能搬过去,他说,他要努力挣钱,再也不住在六环外的废墟里,再也不让依依受苦了。
说着说着,眼里的泪就哗哗地往下流,他吸溜一下鼻涕,继续嚼。
我突然看到那个文诌诌的柔弱书生不见了,当年他抱着一本唐诗宋词,在宿舍里,边读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边学古人式的摇晃着脑袋。
那个梦想写书的男孩也不见了,岁月已把他打磨成一个披荆斩棘的战士。
这世界,真他妈不适合做梦。
【03.】
我记得有本书上说,能哭着吃饭的人,是能够走下去的。
我夹了鸡翅放到他的盘子里,鼻子一阵泛酸,这是我第二次见这个男人哭,第一次,是因为爱,第二次,是因为痛。
临走,他打包一份饭菜,说给依依带回去。说到依依,他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暖流与深情。
依依是个好女孩,她独自隐着巨大的伤悲,不哭不闹,只是精神萎靡,整日整日地躺在屋子里,饭吃的少,说话更少。
阿木急了,怕依依睹物思人,偷偷地扔了孩子所有的衣物,怕依依抑郁,他变着法地给她做饭,在网上搜段子,像哄孩子一样哄她开心。
那天晚上,阿木头戴一对塑料耳朵,蹲在地上一蹦一跳地扮兔子,还时不时对着她吐着舌头,他知道依依最喜欢兔子,为了她,他什么都愿意做。
只见依依复杂地转换着脸上的表情,哇地一下就哭了出来,他吓了一跳,起身抱住她:依依不怕,有我在呢,依依不怕。
第二天,依依走出了家门,暖暖的太阳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去了市场,晚上早早地做好了一桌子饭菜。她说,当她看到一个大男兔子,挣扎着逗自己开心时,她的心突然抽搐地疼了一下,阿木已经很苦了,她不能再夺走他最后的甜。
她找了工作,还故作坚强地劝阿木说:“没关系,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他们都知道,一个家庭,最不能垮掉的是男人。一个男人,最大的精神支柱,是女人。
我相信,两个一起经历过悲苦生死,又悻悻相惜的人,是可以天长地久的。
然而,却是我寻不到的天长地久。
【04.】
我专心跑业务,我坚信努力就会成功。公司里比我牛逼的人有很多,但没有人比我努力。
我的业务以北京为中心,扩展至河北省、甚至山西、河南。有人说,身体和灵魂,总要有一个在路上。我觉得,这句话,就是为我而创造的。
有人问我是如何成功的?他们不知道,其实成功没什么技巧和捷径,一次谈不成的业务,我去十次,十次不行,还能去二十次。直到把陌生人谈成好友。
在那些被上帝羞辱拒绝的时候,我仍陪笑鞠躬送礼品,几年来,我似乎养成了一种惯性,见人就点头,逢人就哈腰,脸皮比树皮还厚,自尊,早已被我踩到脚下。
我有了车,按揭买了房,我带女人回家,她们喜欢我房子的装修风格,喜欢我送的礼物,喜欢我的品味,却没有一个能做房子的主人。
我第一次爱的女孩对我说:“你那么穷,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我?”
我最后一次爱的女孩对我说:“别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俗,你除了钱还有什么?”
最难搞懂的是女人心,她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社会,真他妈不适合相爱。
我多想遇见一个像依依那样的女孩,她爱我,并接受我的爱,包容我的一切。她为我生个孩子,给我最纯的笑,最暖的胸脯。
阿木和依依在努力地造小孩,听说依依流产了,不知不觉,毫不预兆中,那像大姨妈似的鲜血,送走了一个未来孩子的生命,在Ta还是受精卵的时候。
我去医院接他们,依依刚做完手术,脸色煞白,在车里,她倒在阿木的怀里,仰着头对他说:“医生说,流产可能是因为我的激素水平太低,一下次,我一定提前就去医院看,调好身子,一定能生个健康的宝宝。”
阿木紧紧地拥着她,低头吻着她的脸,凉凉的,湿湿的。
【05.】
阿木买房了,就选在我家楼上。搬完家的那天,我们开车去郊区兜风,回来时路过六环外的那个小村庄,破旧的楼房、垃圾满天。几年了,这里依然没变,可以我们却变了,北京突然不再那么大,那么遥远,头破血流,我们也终于挤进来了,我们高呼。
我问阿木:“你是怎么成功的?”
他说:“成功哪有什么秘诀,是我的努力,恰好碰上了好运气罢了。”
他一笑而过,好似所有的得到,都是风轻云淡的简单。却只在自己心中,一遍遍回味那些独自熬过的岁月,五味杂陈。
那时候,他比任何人都勤奋,起得比鸡都早,睡得比鼠都晚。别人看不起的客户他主动去接,叼专蛮横的客户,他比谁都跑得快。
有一次,遇到个穿着朴素的秃头老头,来回跑了很多次中介,专挑别墅区看,不问也不买。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老年痴呆的患者,只有阿木,每次都毕恭毕敬地端上茶水,他问他就答,他不问,他就静静的陪他看。
后来,这位老人买了一套几千万的别墅,眼睛都不眨一下,还介绍了另外几个老板给阿木,那一个月,阿木的提成上了七位数,比别人两年的工资都高。
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老板有钱,但要求也高。有一次,落地窗户的玻璃上,落了一滴鸟屎,阿木看到老板的眼睛对着那块地方撇了一下,他翻到阳台上,想都没想,倒上点矿泉水,就用袖子抹干净了。老板,当场就笑了。
他给他们当司机,给他们介绍北京的景点,把特色小吃,按地址给他们邮到老家去,给他们当出气筒,当擦鞋匠,只要他们需要,他什么都愿意做。
所有的客户都喜欢他,也有想把他挖走的,但是阿木拒绝了,他说,不该得的他不要,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所有的同事都讨厌他,只有领导对他笑脸相迎,他不在意,他说,他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
【06.】
我们成功了,但没有谁的成功,是平白无故得来的。
我们依然焦虑,会在深夜里突然惊醒,望着眼前的一切,以为这是一场大梦,梦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时钟滴滴答答地转着圈圈,我们也在黑天白夜里转着圈圈。日子,仍在前进,故事,还在继续……
感谢您看到最后,故事未完待续,我们明天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