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应该是原野上自由的风,风起的时候,原野上的芦苇都随风飘荡。可惜她是被命运捉弄的提线木偶。
夜晚的她像一个幽灵,狭小的房间是她精致的舞台,她像一阵风似的飘着在客厅里,有时又突然俯下身子站在你的床沿,呆呆的看着你。突然惊醒的娟子,看着眼神飘忽不定的女儿,她一个踉跄爬起来开灯。
嘭,灯亮了!娟子看着眼前披着一头秀丽黑发的女儿。她克制着内心的急躁,温柔地问,“囡囡,怎么了。”女儿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的山,小声啜道:“我睡不着。”
“好,妈妈陪你。”娟子抚摸着女儿的后背。
娟子常常感觉到崩溃,已经八个月了,女儿还是这个样子,没有任何的改变。时而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和她唠家常。时而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用着惊恐的眼神看她!
“我受够了,我想带刘云回家来,这书不读了!”娟子朝着电话里咆哮 。“你不知道,她半夜时不时爬起来,一夜夜的不睡觉!我都要被她搞神经来了。我不想管了,不管了!”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去,娟子开始啜泣起来。
“你的女儿你不管,谁来管。”娟子妈在电话里说到。“到底是她命里带了一劫。”她又宽慰娟子道,“她还年轻,医生不是说她吃药就会好了嘛,你在忍忍就过去了。过两天我在去庙里拜拜菩萨。”娟子啪的一声挂掉电话,抽起桌上纸巾胡乱的在脸上乱搓擦眼泪。
忽而抬头一看,是女儿放学回来了!女儿不敢抬眼看她。娟子打破沉静说道,“放学了。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她在厨房里切着菜,越想越生气,为什么生活会这样?她做错了什么。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她急促地扔下菜刀到砧板上,“噼里乓啷”的一声。
她大喊,“刘云,你把我的生活都打乱了。”
刘云不紧不慢地回复到,“我的也是啊,我的生活也被打乱完了。”
娟子无言以对,无奈又伤心地拿起菜刀继续切肉,如果菩萨真的有用,她真的希望把女儿的苦痛加在自己身上就好了。
一个只会说她命不好女儿才会摊上精神病这些事的母亲。一个只会嘲她怒吼的丈夫,“看你是怎么带女儿的,把刘云搞成这样的。我没钱了!没钱了!”
娟子给女儿舀好饭,语重心长的告诉说,“囡囡,你要好好吃饭,吃药,赶紧好起来,这样妈妈才去找钱来。”这像是在哄一个三岁的小孩一样。也是说给她自己听,安慰她支离破碎的心。
女儿在不好,她的心里防线也要崩塌了。女儿时好时坏的病情,让她像一个被吊在悬崖山的提线木偶,有时好像要被拉上平地了。有时好像要随时掉进暗黑的万丈深渊,粉身碎骨。生死一念好像只在一瞬间。她简直要窒息了。
女儿原本是乖巧伶俐的文静女学霸,是曾经高中学校里的学习优等生。好不容易女儿考上的重点大学。娟子以为自己出头了。曾经因为只生出女儿,生不出儿子,一直被婆婆,被村里人诟病,成为别人茶余饭后嬉笑的谈资。
哪又怎么样,娟子不在乎这些,她靠双手吃饭,不偷不抢,不仰人鼻息。勤劳肯干,自己挣出一番天地,早早和丈夫在村里起了小洋房。用心培育女儿读书,为了陪女儿高考,她特意辞工回家陪女儿高考。
可惜好景不长,在女儿读大二时,学校突然半夜突然给她们夫妇两打电话,让他们到学校来。夫妇俩急忙奔学校去。却看见原本活泼开朗的女儿蜷缩成一团在心理咨询室的一角。
娟子走过去想抚摸一下女儿,结果女儿害怕躲闪了,睁大惊恐的眼睛,痴痴的看着她,好像看一个陌生人。
娟子走过去说,“囡囡,我是妈妈呀。”女儿身体剧烈反应,双手在空气种乱挥舞,并发出一阵阵低声的惨叫!
娟子看着眼前的女儿腿都吓软了。怎么会这样?
学校告诉她说,几个同学一起去户外搞调研作业。刘云说过去不远处给她们买奶茶。见刘云久久不回来时,同学们去找他,发现了情绪失控的刘云在街边被围观。他们赶紧带刘云回来,并安慰了她。之后刘云只是全程安静不说话,他们搞完调研就一起回来了。
刘云回来后问室友她要吃饭没,她也不回答。晚上就开始在寝室高声歌唱,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大家都是大学生,神经质习惯了本身刘云也是很乐观爱开玩笑的女孩。室友还说了一声,“云云妹,你疯了。”
突然刘云一把推开了桌上的书,文具、化妆品,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刘云突然走到窗边,哈哈大笑起来。
室友喊他,刘云刘云。她都没有反应。她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人视而不见。
室友这才察觉到不妙,赶紧叫来辅导员,大家试图跟刘云说话,叫他的名字,她都没有反应。
辅导员去拉她。她突然生气了起来,大喊大叫,“啊啊啊啊!”
大家带他来了心理诊疗室。心理医生尝试跟他交流。她又像一个平常学生一样,医生问他就答。突然刘云大声说“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应该在寝室睡觉。”说着,要走回去。
辅导员跟她说,“我们今晚在这里有活动,你先别走。”
刘云突然像被人侵犯了一样,大声吼叫到,“我要离开这,我要走!我不要在这里!”吼着吼着声音弱下来,蜷缩成一团堵在角落里。心理医生见了,直摇头,“赶紧通知父母来。”
娟子带她去学校的附属医院看了,女儿起初被诊断为心理障碍。说是进行心理疏导就好了。原本在理疗室待的好好的。
可是半夜突然惊醒,游荡在医院里,爱吼爱叫,大声喧哗。情绪失控得时候,谁也不认。把父母和医生的双臂扭的通红发紫。
最后背安排到了精神科住院部,长长的铁门,灰暗的楼道,神色各异的病人,被发绣的铁柱围起来的窗户。这里的病人想被关在笼子里的犯人。
娟子害怕了,看着隔壁床一个披头散发头发油垢成一坨坨的中年妇女,面瘦肌黄的脸庞,诡异的笑容。娟子感到一阵寒凉。而旁边照看妻子的丈夫责闲适的侧躺着刷抖音,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
娟子感到了一阵阵的绝望,从头凉到脚。没等娟子来得及平复情绪。女儿的情绪又失控了。几个人抱都保不住她。她对着所有抱着她的人,触碰她身体的人,采取极端的防控,拳打脚踢,红着双眼大声吼叫!
娟子想用爱感化孩子,紧紧抱住女儿,让女儿在母亲的怀抱里安静下来。他感觉到女儿挣扎的力道突然在慢慢的把力气减弱。
一看,原来是医生和丈夫握着她的手臂,那那么大一根针朝她身体里注射药。医生说那是镇静剂,打了这个可以让她睡着休息一会儿。
精神病患的家人,用爱,用陪伴并不能感化病人。是药,是药,给了他们重生的机会。
女儿只要按时吃药就会好的。她还那么年轻。在精神病院暗无天日的日子,在学校陪读里那个想幽灵一样在夜晚游荡的女儿。
有时在梦里,他都能梦见这些场景。有时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每当女儿放学回来,叫她,“妈妈我回来了。”她都猛掐自己的肉,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有时母女俩在租房里坐着,女儿突然问她,“妈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怎么在这,我应该在学校的。”
每次女儿发出这些无情的拷问。她就知道,来了,来了,像一个魔鬼一样的疾病缠着她的女儿。
她感到愤怒、绝望、悲怆、无奈。可是她都不能表达出来,她只能强忍着痛苦,轻轻的安抚着女儿,这是是一个母亲的伟大之处,也是悲凉之处。
是啊,都是自己身下掉下来的肉,手心手背都是肉。娟子想到十月怀胎的辛苦。那是怀孕八个月了,她还爬着高高得山坡上去隔牛草,去地里打谷子,清早起来挺着肚子给一家老小挑水喝。
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她尽心尽力的学着她的母亲,做一个勤劳善良的女人。
可是命运馈赠给她什么呢?在她连生了两个女儿,躲不掉计划生育被结扎,之后无法生育儿子成为事实后。受尽了婆婆的白眼。
娟子和丈夫起房子时,婆婆一分宅地基都不让给她后。任凭他两口子怎么哀求,她都不松口。连田地都只分给他俩两块偏远的。婆婆大言不惭地羞辱她,“反正你们也没有儿子继承。起个房子来干嘛!以后都给二弟儿子把!”真的做得很绝。
虽然丈夫没有他母亲强势,好在丈夫也疼她爱她呵护她。她便敬重婆婆是老人家,没有计较太多。
也许因为没有生出儿子的愧疚感,负罪感。她也没有继续争。
每年过年过节,娟子也会叫婆婆公公来他们新屋吃饭。过年打工回来也会买新衣新鞋送给老人家,过年也送钱狗日老人家用,她自认为自己礼数也做得很到位。
可是偏偏命运对她如此不公,她结婚二十几年来受尽村村里人的白眼、公公婆婆的不待见就算了。
为什么苦难要落在她女儿的身上。明明二十岁是女孩子最好的年纪……竟然要遭受如此痛苦。
给女儿拿药的时候,她真的想把一大瓶药,或者安眠药全部兑在水里,娘俩一块解脱算了。或者开煤气罐,或者跳河,或者在楼顶,两人一起了结算了!
人世间太痛苦,不想再来了。
可是摖干眼泪,还是得继续陪读女儿。像二伯说的,她还能正常念书,也愿意上学,就让她去,陪着她去。万一未来某一天她好了,也还有个谋生的技能。
半途而废的学业才是真的毁了她。陪读,娟子也愿意。
疫情来了,学校封校了。娘俩在出租屋进退不得,特殊的病情让女儿进不去学校,疫情让两人回不了家乡。疫情让在广州打工的丈夫突然停工修整。没有钱维系的生活,摇摇欲坠的高楼玉宇。
谁知道疫情什么时候结束,谁知道女儿的病情什么时候好。
什么时候郁郁寡欢迷恋内心世界的女儿才会重新开朗起来。
医生说,女儿的药要吃一辈子,不能停了。
起初她感到绝望,后来又觉得有希望了。有药就能活,也是好的。
看着窗外枝繁叶茂的榕树,长长须须跟倒捶落在树干上!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带来生的希望。世间万物并不都是整齐划一的,并不是所有得根都长在地上。榕树不也一样长的好好的吗!
人也一样,来到世间一趟,总要来点新奇的经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