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一算,这一年的余额已经显示不足。
从昨夜开始,秋雨就像失恋人的泪水,连绵不绝地下着。湿气从窗户半掩的缝隙中钻进来,在房间里四处游走,一团团落在墙上,桌上,椅子上,顺便将静默的指尖吻得微凉。
朋友圈里的艳阳高照以及蓝天白云,都是别人的。足不出户的你,只能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默默点赞,默默关闭,越发觉得寂寞孤独冷,用张爱玲姑姑的话来说,“一个人整个地象一首词了”。
也许这个时候需要一个热气腾腾的锅仔,来慰藉你的胃和你的心。
锅仔是一种简单且热烈的菜品。说简单,是因为只要将所有食材共冶一炉,加水熬煮,味道多半不会太差。说热烈,是因为从头至尾,锅仔都在火上炙烤,始终保持着临界沸腾的温度。
它和火锅不同,不需要添加很多的涮菜,端上桌就已经是成品。换句话说,如果火锅是未经世事的纯良少年,在不断的历练中渐渐丰富自己的社会经验,那么锅仔则是阅尽千帆的睿智老者,将自己的人生故事和盘托出,而之前经受的种种煎熬坚忍,我们无从知晓,只能在心中无边揣测。
构成锅仔的食材很多,但每种锅仔有且只能有一个主题。唱主角的多是某一种肉类,翻来翻去的花样不过是牛羊猪鱼鸡鸭鹅贝。再佐以菌菇、木耳、番茄、土豆、萝卜这些可以锦上添花、绝不喧宾夺主的蔬菜。主材洗净后,滚水里一焯,加足量清水,大火烧开,小火慢炖,之后即可上桌。
汤色以浓郁为美。鸡汤鸭汤自不必说,牛羊肉自带油脂。唯有鱼汤,必得先起个油锅煎炸一番,加热水烧出来才能呈现出奶白色泽。门口的苍蝇小馆,做家常菜只是平平。我每次去必点鱼头锅仔,鱼汤鲜美异常,口齿留芳。老板的秘诀是加入自己腌制的咸鸭,不须加盐,这是非常合肥的做法。
鱼汤的温润平和与咸鸭的炽烈奔放相撞击,再用小红尖椒和胡椒粉调出些许辛辣,释放出一种田园牧歌式的鲜美滋味。加上几块滑嫩的绢豆腐,几颗油绿的小青菜,酌几杯小酒,漫长冬夜也会瞬间鲜活起来。
如果是自己动手,我多半选择番茄金针菇肥牛锅,做起来特别简单,几乎是零厨艺,但是好吃得令人发指。番茄的酸甜完全激发出牛肉的鲜香,并且巧妙地掩盖住了主材自带的腥膻气。金针菇丝丝缕缕,又增添了汤汁的醇厚,配一碗白米饭是极好的。
谈到锅仔,不能不提到金寨的吊锅。从器具到烹制手法,都透着山里人的粗犷豪放。房梁上垂下一个个铁钩子,挂着乌沉沉的小铁锅,地下是红红的木炭火,火舌肆意舔舐着锅底。土公鸡、牛肉、五花肉共冶一锅,加上野山姜和辣椒调味,端的是一派大红大紫轰轰烈烈。围炉而坐,吃到暖流自脚底升起,从头顶冒出缭绕白雾。
要论食材之丰富,非皖南的胡适一品锅莫属。这种过去只能在过年时做的珍馐,可谓是徽菜翘楚。所有的食材层层叠叠地码起来,素菜有笋子、大白菜、油豆腐、粉丝,荤菜有土猪肉、老母鸡、蛋饺,加入高汤炖煮,各种美味融合为一体。每吃一层都有新的发现,就像打开了一个聚宝盆,一边兀自惊叹,一边不知不觉就把肚子撑到溜圆。虽然现在不一定到过年才能吃到,但是如果吃饭时主人端上这么一个锅子,足以表明他们满满的诚意,把你当成最尊贵的客人。
心的落寞抵不过胃的空虚,红尘万丈都是附身沙粒。前路还很漫长,有几个吃得来也聊得来的朋友陪在身边,看锅里风起云涌、潮起潮落,谈笑间烦恼也就灰飞烟灭了。
拜托了锅仔,余生还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