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端的你
一
偶然间,我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秘密。
在小区附近的卢森公园,从小门走进去,沿着一条窄窄的鹅卵石小路,走到公园已经荒废的健身场所,有一个破旧的公共电话亭。电话亭上的红漆掉落了许多,露出一块块生了锈的皮肤。两个放置的电话机相互对立,并且两边的门也不复存在了。是一个不管是谁路过也会忽略的报废电话亭。
那天我从医院检查完回来,经过卢森公园时,突然想到公园里的一条小路可以直接走到小区的后门。是以前和男友经常走过的路。只是在分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走过这条熟悉但却感到陌生的小路。男友离开之后,我的记性就变得很差,而且是往一天比一天差的趋势发展。我忘记了我们分开的原因,甚至忘记他的名字和模样。只是公园里那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模糊的样子继续在脑海里缓缓延伸。当然我并不记得和男友在这条路上走过时所发生的任何印象。我们手牵着手并排走?或者他在前面而我跟在后面?还是他不停地向前走,抛下我很远很远,我在后面朝他喊,几声过后才微微回头?不记得了,也懒得去认真的想了。
沿着小路没走多久,就来到了所住小区的后门。这是一小片荒地,一些废弃的健身器材七零八散,还有我特别注意到的那个红色公共电话亭。从这里仰望,就可以看见七楼的一个亮着黄色灯光的窗口。我知道,那是妈妈正在厨房做着晚饭。
我带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好奇,向那个废弃的电话亭投了一枚硬币。拿起话筒贴在耳边,手指在号码键上犹豫不定,不知道要拨给谁。思考片刻,最后我拨打了我自己的手机号,一是我实在找不到想要通话的对象,二是这样正好可以证明电话亭还能不能正常运作。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电话拨通了,并且电话那端有人也接通了,但,不是我.......
“.........喂?”从对方的声音判断出是个男性,而我此时非常清醒,我是女的。对方的语气很不足,仅仅一个“喂”字都被说的小心翼翼。
我也在犹豫,最多的还是惊讶。左手握紧了话筒,竟挤掉了一片杏树叶般大的红漆。
“喂?你是.......”
“你是哪位?”
我们异口同声,此刻不得不停顿下来,等着对方重新说起被我打断的话。
“这是你的手机号吗?”我还是抢先说了,因为不可思议而莫名的迫不及待。
“对...对啊”
“是吗?那就奇怪了 。”
“奇怪什么?”
“我也是这个手机号啊!”
“.......”电话那端开始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没有听见对方挂掉电话发出的“嘟嘟”声,我知道他还没有挂掉电话,或许也是在像我一样目瞪口呆吧。
之后我知道了电话那端的人,是生活在三年后的人,也就是说我拨打自己的号码竟然通到了未来。他说这确实是他的电话号,应该是三年后的我没有再用这个号码了,然后这个号码就到了他的手里。
很扯是吧?当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这不可思议的一切,都是他在电话里那段一一说给我的。尽管我仍是半信半疑,甚至认为这是找不到一点破绽的谎话。
或许是由于好奇,又或是整日无所事事,生活太过乏味无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总是一人来到这个公共电话亭,拨通自己的手机号,和三年后这个号码的主人闲聊。与其说是闲聊,不如说是我的满腹倾诉。我身边有太多太多的烦恼,绝望的事也在身边来来回回绕个不停。而他,像是来自未来的自己,心甘情愿的认真倾听着我的所有。
直到某一天,我答应了他提出的请求,明天下午在这个电话亭见面。
二
我接到一通奇怪的电话,是在正值下班高峰期的地铁里。
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非常熟悉,像极了我的前女友。直到她说到这也是她的手机号时,我在拥挤的地铁里竟没有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哦,这样啊。”
“恩,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清楚啊,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对,太不可思议了。”
“我是说你并不是我这个时代的人,你是三年前的人。”
“什么?那.....那你是三年后的人?未来的人?”
“没错,大概就是这样。”
以后我总能接到她的电话,而我听到手机的铃声响起时,内心里都会涌现多多少少的冲动和喜悦。每当电话挂断之后,又感到一股来自很久以前盛大的悲伤。
终于有一天,那种消失了很久的恐惧感又从心底最深处翻滚了出来。于是那天的等待异常焦急,可是越是焦急越没有她的电话打来。所以我试着像她所说一样,拨打自己的手机号。但听到的一直是“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官方回复。不过,最后她还是来了电话。我才松了一口憋了一天的气。
后来的通话中,我知道她一直在卢森公园里的一个公共电话亭拨打给我。我才顿时恍然大悟,我好像一切都明白了,尽管这还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你是在卢森公园打的电话吗?”
“恩,偏僻的一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公共电话亭,我就是每次都是用它打给你的,因为用自己的手机拨打自己的号码还是只打给自己。”
“恩,我知道了。”我若有所思,接下来又接着问到。
“我们见一面吧,就在明天下午。地点就在你所说的那个公共电话亭,可以吗?”
她犹豫了一小段时间,最后还是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我则开始准备去那座我曾经生活过的城市。
三
在一个蝉鸣不断的午后,公园里一把椅子上的猫还在酣睡。时不时从树叶间窜出一阵清凉的风。吹起的几朵花瓣慢悠悠的飘向一片荒废的空地。
琳背倚在红色的公共电话亭,把手机的拨号页面打开又关上,重复了有好几次。
笙好不容易找到了这片空地。公园的面貌全变了,他几乎把公园饶了一圈才幸运找到这片一直没人管的空地。他一步一步越过杂草走进公共电话亭。电话亭上的红漆已经全部脱落,浑身锈迹斑斑。
他们同时决定不再等对方了,各自用相互对立的电话机拨打自己的手机号,把话筒慢慢放到耳边,期待又心存恐惧的等待着。
没有接通,他们两人都没有接通电话。没有那句“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官方回复,也没有电话挂断发出的“嘟嘟”的声音。只有静默,来自很远很远的沉默回应。
琳和笙都很失望,他们一直在这个电话亭重复拨打了好多次,但每一次都是一样,没有一丝回应。
“电话坏掉了吗?”琳想。
“果然,还是不行吗?”笙无力的垂下手,话筒随即吊在半空。
突然,笙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琳打来的电话。只不过这次是琳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号码。
“你来了吗?笙。”
“恩,我来了”
他们持着手机越过这个小小的公共电话亭,各自走向了电话亭的另一面。只是他们不知道,就在电话亭中间疑似一道天际线的间隙,他们从彼此的身体一瞬间穿过。
心灵相印般的同时回头,却都只是看到了一只睡醒的猫从长椅上跳了下来。
三年前,琳得了绝症,身边的任何事物都被渐渐遗忘。直至快要忘记了所有,琳看着唯一认识的妈妈和陌生的男友,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而笙,为了让女友对他的记忆在某天唤醒,只留下了琳的手机号。等待未来某一天的突然来电,遇见电话那端的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