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林语堂的《生活的艺术》里有一句话:“人类的生活终不过包括吃饭、睡觉、朋友间的离合、接风、饯行、哭笑、每隔两星期左右理一次发、植树、浇花、伫望邻人从他的屋顶掉下来等类的平凡事情。”
这些平凡事情,构成每个人的壮阔人生。
人们总说,“人生苦短”,于是大诗人提议,“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然而苦与乐,得意与失意,都是相对的。
有人说,所谓幸福,就是大不幸中的小不幸罢了。这样的说法,听着颇有些悲观的宿命意味。
很早的时候,大概是在“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辞强说愁”的年纪,我和小伙伴讨论过关于什么是幸福的话题,年少的我们觉得,人生是充满苦难的,而幸福,则是飘浮在苦难人生的水平面上,那一星半点的油花子而已。但油花子再少,你拿了一个调羹来舀,也总是能舀起来的。于是我们总结说,“幸福是水上的油,只要汲取,总是有的”。
现在想来,我和那个小伙伴,一定是在高中时学语文太用力,把鲁迅的“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总要愿挤,总是有的”这种句式,学到了骨头里。
二
在《生活的艺术》这本书里,林语堂还说,“蜷腿睡在床上,是人生最大乐事之一。”
他又说,“我们在清晨苏醒后,睡在床上听百鸟的鸣声,这其实是何等美丽的境界啊!”
林语堂所说的乐事也好,美丽境界也好,现代人给了它一个称号——小确幸。
字面上的意思是,微小而确定的幸福。
这个词最早出现于村上春树的随笔《兰格汉斯岛的午后》,翻译家林少华未作改动,直译出来,于是进入了现代汉语,丰富了我们的汉语词汇。
人们发现,当微小而确定的幸福慢慢多起来时,人生就变得笃定充实,从容平和。
晾在阳光下的衣服散发着清香的味道;窗台上的风信子又开出了一朵粉色的花;在小花园里看到一只小笨狗在追蝴蝶;整理冬天衣物,在大衣口袋里发现了不见了很久的珍珠耳钉……
看完了一本好书;看了场好电影;旅行去了自己最想去的地方;跑步时耳机里响起的是自己最爱听的歌;孩子跑过来默不作声只是依偎着你……
拿起手机要发一些话给某人,却发现他刚刚发了同样的话过来;打电话给久不联系的朋友,她一下子就听出了你的声音;有事相求,小伙伴不问缘由应声相助……
小确幸,只在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当你心思单纯,浑然忘我时,它就会不期而至。
三
用力追寻,遍寻不见;不再奢求,悄然出现。
周末的清晨,起了个大早,洒扫整饬,收拾屋子。自劳累中直起腰来,发现清早的阳光正慢慢照进窗户,在沙发上投射下明亮的光影。坐下来沐浴阳光,劳作后的惬意轻松漫上心头。
冬天的下午,天色阴沉,象酝酿着一场雪事。果真,不多时,脸上突然一凉,抬头望去,大雪已开始纷纷扬扬落下,伸出手接住一些,初雪的喜悦溢满心底。
周末的黄昏,回到爸妈家里,歪在客厅旧沙发上看着报纸,困意阵阵袭来,于是彻底躺倒准备放肆睡去。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不知是老爸还是老妈,轻手轻脚过来给盖了个褥子。
参加老友聚会,大家都以最舒服的姿势坐着,露着最自在的表情,说着最由衷的话,即使少语者笑而不语,也没有人会觉得将他冷落。所谓“眼前一笑皆知已,举座全无碍目人”。
所以,平凡人的人生哪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们每时每日,心心念念的,不过是这些鸡毛蒜皮罢了。左右着我们的满足感或幸福感的,也不过是些日常小事市井烟火而已。
四
有人说,“我是做大事的人,请不要将我囿于琐事中,我不能忍受庸碌无为的日子。”
他们仿佛生来就带着拯救宇宙的使命,带着鸿鹄之志行走人间。他们看不上小事,做不来小事。
对于这样的人,我总是很敬佩他,然后远离他。他自带着骄傲的光环,他的光环很容易灼伤别人。
其实古人早都说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有抱负可以,请先把屋子收拾干净了再说。
古人还说了,志向再远大,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所以,有时我会替这样的人担忧,他们总是那么忧心仲仲,他们没办法静下心来,安安静静地感受一份细微的幸福。他们会错过很多东西。
如我这般的平凡人物,就只想悄不作声地,感受不期而至的小确幸,哪怕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