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便利店里的温暖偶遇

暮色像半融化的柠檬冰,沿着窗框慢慢渗透进来时,我正把第三颗青梅泡进琥珀色的酒瓶里。手机屏幕在茶几上亮起又熄灭,对话框里躺着三条未得到回复的消息。这瓶自酿的青梅酒在冰箱里沉睡三个月了,此刻它躺在玻璃杯里摇晃的模样,像极了那年毕业季我们摔碎在水泥地上的星星。

"今天突然想找个人喝酒。"我对着空气说,声音被中央空调的嗡鸣吞掉半截。手指无意识划着手机通讯录,A开头是房产中介,B是快递驿站,C栏里存着五个备注"同事某某"的号码。外卖软件弹出青梅酒特惠广告时,我忽然意识到这瓶酒酿得太满,满得已经装不下独居第三年的沉默。

穿人字拖下楼时,便利店的白炽灯正把夜色切成规整的方块。冰柜里排列整齐的啤酒罐让我想起地铁早高峰的人群,铝制外壳在冷气里凝结着相似的水珠。收银台前穿JK制服的女孩抱着关东煮纸杯,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像未拆封的棉签。

"要袋子吗?"店员撕下小票的动作像扯开创可贴。我摇摇头,易拉罐环扣进拇指的瞬间,忽然瞥见临窗长椅上蜷着团灰蓝色影子。那个戴渔夫帽的姑娘面前摆着同款梅酒,瓶身标签被撕掉半截,像被咬掉耳朵的兔子。

"可以坐这里吗?"我晃了晃手里的罐装啤酒。她挪开帆布包时带起一阵松木香,手腕上缠着的珍珠链子突然散落,圆润的光泽滚过我脚边。"第十颗。"她弯腰时帽檐扫过我的膝盖,"每次喝酒都会掉珠子,像在给情绪做减法。"

我们碰杯的声响惊动了头顶的射灯,光晕在酒液里碎成粼粼的鳞片。她说起上周在自动贩卖机前等了三小时,就为看粉色饮料罐被推出的弧线;我讲上个月台风天被困公司,用微波炉加热罐装咖啡假装在喝热红酒。玻璃窗映出我们模糊的轮廓,像两尾隔着水族箱吐泡泡的鱼。

"其实我通讯录里有两百多个联系人。"她转动着空酒瓶,瓶底残留的梅核在灯光下像琥珀里的虫豸,"但能半夜喊出来喝酒的,只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关东煮阿姨。"我望着货架上整齐排列的泡面,突然想起大学宿舍那个总锁着的衣柜——老杨在里面藏了五瓶梅子酒,说是要等结婚时开封,结果毕业散伙饭就被我们偷喝得一滴不剩。

夜班店员开始给饭团贴折扣标签时,我们面前的空罐已经堆成微型埃菲尔铁塔。穿灰蓝卫衣的姑娘突然掏出拍立得,相纸显影的三十秒里,我们比赛谁能用吸管吹出更圆的泡泡。"这张送你。"她递来的照片上,我们的倒影在玻璃窗里与货架上的泡面相依,像某个平行宇宙里的全家福。

回家的电梯里,手机突然震动。老杨在同学群发了张婴儿照片,襁褓里皱巴巴的小脸让我想起泡在酒瓶里的青梅。我对着反光的金属门举起剩下的半罐啤酒,电梯"叮"的一声,惊醒了角落里打盹的声控灯。

阳台上晾晒的衬衫还在滴水,月光把水渍拓印成不规则群岛。我翻开那本当杯垫用的《夜航西飞》,发现夹在扉页的拍立得背面有行小字:"便利店坐标北纬32°02',东经118°46',下次梅子熟时,请带两颗来换我的第十一颗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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