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实验班，那种几乎全部同学都戴眼镜，一看就好多书呆子的班级。
大家都奔着好大学去，课外活动少得可怜。还好，高二的时候，有那么一场足球赛。
足球本来只是男生踢，但是大家技术都有点菜，很不容易进球，又为了让大家都有参与的机会，足球赛的中场点球，每班十个女生，一人一次机会，一个球一分。男生们说，这赢不赢就看你们了啊，有十分呢！“十”被重重的点出来。于是女生们在体育课上就开始满怀期待的努力练球。掌握不好技巧，就把体育老师拉过来指点；球少球门少，就烈日底下排着队挨个练习，捡球耽误时间，就喊几个男生围着足球场专门捡球。男生们也开始在晚饭的时间溜去足球场，晚自习甚至还会晚几分钟。班主任竟然没说什么，或许他知道我们想赢。
到了球赛那天，全班都去了，围坐在足球场周围，叽叽喳喳的等着看比赛。我们对阵的是艺术班，很活跃的班级。
待到半场，一比一平。老师把女生喊了上去，开始点球。我作为班长，很自觉的排在了第一个。恍恍惚惚中，我记得扎扎实实的踢了一脚球，那足球划过一道美丽的线，掠过了守门员，进网！我听到周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喜不自禁的蹦跶着回到同学之间。接下来的情况更是喜人，女生们连进四个球，我拍着巴掌又蹦又跳，恨不得全场广播“啊啊啊又进了！”。
同学拉拉我的袖子：“你小点声，你看他们。”我往艺术班的位置那里看，他们窃窃私语，脸色似有不忿。
我不以为然：“反正咱们进球了，我高兴！”
“高兴高兴，咱低调点高兴。”
而等到艺术班的女生点球，很遗憾，她们只进了一个。稳了，我们必胜。遗憾的他们，得意的我们。
开始下半场，我刚刚席地而坐，就看见两个班的同学呼呼啦啦的全往足球场上跑。赶忙往远处看，这才发现，我们的守门员被几个艺术班的男生围在中间，周围一圈人对他拳打脚踢。我猛地站起来赶紧往那跑。
等我喘着气站在那里，打人的几个人已经被拉开，守门员刘通被我们班同学扶着，正跟艺术班的人对峙。我看到他脸上有红掌印，嘴角有残破，身上也有几个脚印，而那几个被拉开仍然骂骂咧咧的人，身上毫发无损。他们当然毫发无损，五六个围殴一个，好不要脸。我脑子嗡嗡作响，气的简直要发抖。他们凭什么，他们怎么敢！所有人都很愤怒，有站在刘通身边给他撑腰的，有跑去请体育老师的，也有少不出话只能怒目而视的。当然，艺术班的人也同样愤怒。
“怎么不多打几下，去他妈的，打死才好呢。”
“哟，你们怎么不打回来呢 ，哎呀打回来呀，脸给你。”
我们没有，一个人都没有动。尽管我脑海里已经恨不得把那几个打人的脑袋按进马桶里，但我们都没有这样做，我们只是试图用文明的方法来解决问题，而他们显然不这么想。
“来，来来来，你扇回来一巴掌，咱扯平了。”那个为首的人把脸凑过去，拍着自己的脸说。
“我不扇。”刘通摇摇头，他要等体育老师解决问题。
远处的艺术班女生仍然群体性的骂骂咧咧，但我们都站着，听着，任由心头的怒火蹭蹭地上涨，而没有办法。打你的人，骂你的人，使你生气的人，你有什么办法，打回去？骂回去？群体斗殴？全都处分？不，我们都不想背上处分，在如此愤怒的时候，我们还记得校规校纪，还记得一个受过义务教育的人不应该做的事情。这是悲哀还是值得庆幸的事，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体育老师来了，他想让我们私下解决，我们不同意。艺术班的班主任来了，一个胖胖的女老师，她说，这不过就是小矛盾。她的学生们说，是我们先骂人的，是我们讨打。那个女老师又说，反正你们也不对，息事宁人吧。
彼时，我差点就同意了。但要深深的感谢，到底还是有聪明人，我同学说，咱们等年级主任。
年级主任是个深明大义的老师，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他不像之前那两位，一味的偏袒一方。我们班同学没有骂人，对方找的好借口来打人，息事宁人一点也不公平，私下解决我们也不能打回去。这是我后来整明白的。哦，我必须补充一句，刘通守门的时候说了句口头禅“他妈的”，这被艺术班的男生认定为侮辱他们班女生，故而为女生出气。
后来给了个记大过的处分。领头的记大过，跟着打的记过。
我们班主任说，你们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参与打架但没有受到处分的班级。
打不还手当然不会被处分。这值得骄傲吗？我不知道。
后来，那个记大过的同学是不是很惨啊？他之后的艺考是不是会受到影响啊？
当然——
没有。听说他去了新加坡的一所学校，那里考大学更加容易，至于处分，就不知道跑到哪个档案库里面了。
刘通几乎是白白被打了一顿。我们进球的喜悦，也因这场突如其来的事件变成了愤怒。那是我们为数不多的活动，那也是我们为了未来，而乖乖做出的妥协。假如我们混不吝的不在乎处分，我们当然可以出了这口恶气，狠狠的把他们教训一顿，遗憾的是，我们在乎。
我会相信，一个欠揍的人，社会总会教他做人。我们也只能满怀希望，我们一定过的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