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饼炒土豆
夏天的荫子里特别凉快,中午人们经常拿个凉席或者几个编织袋垫在地下睡午觉,比安装了中央空调的公寓都舒服。
天然无刺激,得劲儿的不能行!
荫子里除了散落一堆的土豆之外,还摆着一架许久未用的老式织布机,许多新旧交织的蜘蛛网将其三分之一都盖住了。
宋南极捡了几个个儿大的土豆抱在胸前,爬上梯子,来到自来水管旁。自来水管口那趴着两只前来饮水的马蜂,宋南极先脱下小背心霸道的将它们赶跑,接着整口含住水龙头就开始咕咚咕咚的牛饮。
宋家庄村民们喝的自来水是通过水塔从地底直接抽上来的地下水,绝对绿色环保,清新爽口。
“霞霞,去给我拿个洗脸盆过来。”喝完水之后的宋南极看到手里撕了一块蒜饼正大吃特吃的妹妹,心里有点不平衡,特意找点事让她做。
有了好吃的宋路霞很是勤快,没有丝毫犹豫就拎着集洗脸、洗脚、洗菜、洗衣服于一身的多功能铁盆放到了宋南极脚下,然后就蹲在宋南极旁边一边BiaJiBiaJi吃着蒜饼,一边看着哥哥劳动。
土豆很快洗干净了,不过抱土豆时蹭在胸前的泥土宋南极却没有理会。土,似乎是农民摆脱不了,也无须摆脱的标配标志。
你可以说他是忒不讲究,也可以说是忒接地气,总之那个时代的他们就是这样的,而且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宋南极他们这个大家族里除了老爹宋一民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喜欢吃土豆,而且当时吃的时候是不削皮的,把上边的泥土洗干净切丝或者片之后就直接上锅炒。
除了土豆,他们吃丝瓜的时候也几乎不削皮,这个吃法也让宋南极后来的南方媳妇大呼不解。
不得不说,南北方对于食物的处理方式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但大体上南方做菜比较精细,尤其喜欢切小块,北方做菜比较粗旷,讲究简单粗暴,大开大合。
自来水管旁边有个泔水瓮(用来盛吃剩下的饭菜,以及洗碗水的大瓮),里边养着好几只鳖。90年代初滹沱河里的王八不值钱,靠水吃水的宋有才他们下渔网的时候经常可以顺带着捞上来吃,吃不完就放到泔水瓮里头养着。
靠近泔水瓮南边是一棵香椿树,树枝已经伸到房顶了。每年初夏的时候奶奶就会到房顶摘嫩的香椿叶,放酱油醋腌了吃或者来个香椿炒鸡蛋,亦或者摊个香椿饼子。宋南极倒是并不喜欢那个味道,直到长大之后才会稍微有些怀念。
再往南是趴在院墙上的一种多年生攀缘型草本植物: 克蒌,学名叫瓜蒌。每到夏天克蒌藤上就会长很多貌似甜瓜的果实。这种果实不能吃,成熟后会慢慢由绿色变成黄色或者橙黄色。
宋南极喜欢克蒌有两个原因,一是它长的像瓜,可以摘了提着玩,算是童年里头少数不花钱的“玩具”之一;二是这种植物的藤中间有很多小孔,可以当无害型香烟来吸。很多小孩趁自家大人不在家的时候,经常会折一段这种植物的老藤,那火柴点着,模仿大人的样子用食中二指夹着装模作样。
这个时候院子里的克蒌已经长得很大了,但都还很绿。
克蒌架南边有个不高的毛桃树,每年秋天的时候青涩的小毛桃就会变黄变软,吃起来又酸又甜,格外好吃。不过通常情况下,真正能长熟的毛桃没有几个,因为没人管,虫子会赶在人之前吃掉大部分。
桃树旁是一个井窖(地窖),里边储藏着去年秋天收获的红薯,以及刚刚用小麦换来的几个西瓜。井窖在农村的作用就相当于小功率大容量的冰箱,刚买来或者换来的西瓜在里边放一天或者几天,再提上来的时候,凉渗渗的,夏天吃起来绝对舒服。
院子中间的那棵老核桃树自打宋南极记事起就已经开始长核桃了,树不高但长得枝叶繁茂,核桃每年都结得很稠。
宋南极和几个兄弟姐妹们经常是不等核桃的外壳裂开就迫不及待将其摘下,然后用石头直接砸开吃,或者在粗糙的砖上,水泥板上把外边的皮磨掉再烧了吃。所以那个时候他们的小手上经常都是黑黑的核桃油,洗都洗不掉,有时,甚至连嘴唇上都是黑的。
现在宋南极时不时的想起那棵核桃树,总想确认下它结的核桃里边是不是几千块,甚至上万块钱的狮子头啥的。可惜不久前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这棵承载了童年记忆的核桃树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荫子旁边是一棵高大的皂荚树,宋南极很不喜欢这种树。一是因为太高而且其树皮光滑没有槐树榆树那么好爬;二是因为每到秋天都会从树上掉很多黑乎乎的东西下来,像某种虫子的屎,看着恶心,但据说其果实也是药材。
一边小表妹宋路霞已经撕了一块烙饼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了,宋南极自然毫不示弱,撕了一块更大的在表妹面前使劲儿的嚼着。
“这物件儿们!都算是吃嘴啊!”爷爷看到还没开饭一张饼就变成了半张,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的孙子和孙女说。
“我吃了这个就不吃了。”宋南极倒是有点小聪明,说完故意看看小表妹。
宋路霞有点不甘心,因为自己才吃了一小块,但不得不应和着说:“我也是。”顿了顿又说,“我才吃了这么一小块。”
宋南极没理她,转向爷爷:“爷爷,看见冰糕棍了替我拾回来吧,我快上学了,上了学学习算术用的。”
宋有才还没来得及回答,孙女宋路霞就在那喊了:“爷爷爷爷,我也要。”
“你要啥啊你要?你要让你娘让你娘去给你拾!”宋南极有点火了,他最讨厌的就是表妹这个德行——奸较,看到别人要什么,自己也想要。
宋路霞偷偷白了宋南极一眼,却也没敢再犟嘴。
爷爷摇着蒲扇说话了:“行行行,不就是俩冰糕棍吗,真是的。爷爷给你们多拾点,到时候都有昂。”
“别给她,这妮子就是奸较,看见别人要什么她也非得要。你哥哥那是去上学识字去了,你这么小要那个干啥啊?”奶奶没有爷爷那么纵容这个小孙女。
“老婆子,饭熟了没有啊?俺们早饿的不能行了。走,咱们吃饭饭去喽。南极去抬桌子,路霞去抬板凳儿。”爷爷下命令了,“今儿个有点风,就在院子里阴凉的地儿吃吧。”
俩小孩得令,立马忘了刚才的不快,瞬间把桌椅板凳和碗筷摆到了桌子上。
碗里是凉白开,桌子中间是底下有四个钉子似的支脚的炒锅,锅里是烙饼丝和土豆丝的混合饭菜。
烈日下,院子的核桃树荫下,祖孙四人吃着大锅菜,就着白开水,时不时的听到一两声呵斥,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