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晨雾还没散尽，李素芬攥着布兜穿过菜市场。她照例在鱼档前驻足，青灰色塑料盆里鲫鱼甩尾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洗得发白的布鞋。

"李老师！今早刚到的鳜鱼，您儿媳妇昨天特意..."鱼贩老张的吆喝卡在半空。李素芬盯着那条躺在碎冰上的鳜鱼，鱼鳃还泛着新鲜的血色，背鳍像排银针直愣愣地竖着。

单元楼下的桂花香得发苦。李素芬刚掏出钥匙，铁门就"咣当"一声撞在墙上。"妈？"周晓梅拎着鼓囊囊的超市购物袋僵在门口，塑料袋勒出的红痕从指节爬到腕子。

"鳜鱼四十八块一斤？"李素芬的布兜重重墩在鞋柜上，两尾小鲫鱼从袋口滑出来，在瓷砖地上徒劳地弹跳，"晨晨咳嗽半个月不见好，你倒舍得给自己开小灶！"

周晓梅涂着蔻丹的指甲掐进塑料袋："妈，这是..."

"上周你说工作忙，让晨晨吃三天外卖；前天你说要加班，孩子作业错题连篇。"李素芬弯腰捉鱼的指尖沾了鳞片，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当妈的心里不揣孩子，倒揣着秤砣！"

瓷碗碎裂声惊飞了窗外灰雀。周晓梅踩着一地鱼汤冲出楼道，玫红色高跟鞋跟卡在下水道格栅间，"咔吧"断成两截。

李素芬蹲在厨房收拾残局时，发现橱柜最深处躺着个牛皮纸袋。彩超报告单从泛黄的X光片间滑落，诊断结论栏印着"甲状腺乳头状癌术后"。日期是半年前。

夜半急雨敲窗时，李素芬被孙子滚烫的额头惊醒。儿童医院输液室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她摸到儿子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微信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停在昨夜23:47。

"老公，别跟妈说手术的事。她心脏不好，又要带晨晨..."

"鳜鱼能补充优质蛋白，医生说我得..."

"妈今天摔碗的时候，我真怕碎瓷划着她..."

"明早你哄哄妈，就说我爱喝鲫鱼汤..."

点滴瓶里的药液泛着幽幽蓝光。李素芬把手机塞回口袋，指尖触到内衬里缝着的小布袋——去年咳嗽，周晓梅连夜缝的川贝枇杷荷包。

砂锅在灶上咕嘟作响时，防盗门传来钥匙转动声。晨光透过纱窗落在流理台，两条鲫鱼在奶白汤水中沉沉浮浮。周晓梅倚着门框，术后留下的淡粉色疤痕在晨光下若隐若现。

"妈，我..."

"晓梅啊，"李素芬搅动汤勺的手顿了顿，"明天我去早市，给你买条鳜鱼。"

汤勺磕碰锅沿的轻响中，那些藏在鱼鳃里的钩子，不知何时化在了氤氲热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