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了,朋友说这个病不好治,深入骨髓,病入膏肓,协和医院也拿它没辙。至于症状,不温不火,不痛不痒。说不出哪里痛,胸口,腿臀,脚趾,总是有个部件不那么灵光,欠打。盯着某些个物件傻乐,行动迟缓,目光呆滞。习惯性低落,没有来由,臆想综合症,惯听民谣,幻想里面的故事都发生在身边。
所有的病在确诊之前都不叫病,也没人理。二十啷当岁的时候,除了被一堆赖着不走的肥肉遮挡住本应该轮廓分明的腹肌,几近一头被阉割前的种牛。我一度坚信自己身心健康,四肢灵活,身体矫健,说我病重的,一律当作玩笑。直到有一天,确了诊,我也觉得我是病了,很严重。
穷矫情,一无所有的矫情。矫情起来作,作自己,作到自己心疼自己才算作罢。
这种不痛不痒的病多在文艺青年之中泛滥,感染方式也极其简单,一次失恋,一段旅行,一本另一个文艺患者的书,一段民谣歌手酒后唱的曲,都能让本来阳光青春的少男少女们染疾,不声不响,无法自拔。
“黑夜其实从来都不是黑的,黑夜里,合欢花还是红的。毛绒绒的紫藤花还是紫白色的,和黑夜还是白天没有关系。就像,我想你,和黑夜还是白天没有关系,和晴天和下雨没有关系,甚至和你知道不知道都没有关系,尽管我还是会尽量让你知道,想到这里,于是欢喜。”--冯唐
“于是我决定忘记,我决定不见你,于是我北上北极熊的肚皮是你;于是我南下南十字的星光是你;于是我东游北海道的汤泉是你;于是我西游莫高窟的砂岩是你。”--冯唐
矫情么?矫情。矫情死了。看多了这种文字,你也矫情。
“贱人就是矫情”,贱的人不一定矫情,但矫情的人多半贱得慌。先人后己,没有多高尚,只为满足矫情的人设,变态的心理平衡,净干一些费力不讨好的活,乐此不疲。矫情的人适合孤独,一个人有滋有味,多一个就开始矫情,开始犯贱,开始作。矫情的人不值得同情,同情只会让病情雪上加霜,矫情的人更矫情,犯更愚蠢的贱,更狠得作自己。
深夜里还没睡的人,除了一类按时打钟上班的工作族,一类熬夜看球的足球狗,就剩下辗转反侧,踹开被子又盖上的矫情患者吧。他们热爱黑夜,因为夜里他们不用作,不能作,能做他们自己。夜里容易产生幻觉,会让幻觉更贴近他们的臆想,从而病情恶化,扩散,腐蚀,直至死亡。
矫情没得治,矫情的人惯常顽固不化,油盐不进。你别妄想通过灌鸡汤,讲人生哲理感化他们,灯草搭桥,白费劲。讲起大道理,他们准能讲一天一夜,讲到你怀疑人生。矫情的人是言行不一的践行者,且理直气壮,义无反顾,心里倍儿明白,干的事倍儿操蛋。
矫情这病和某些同性恋一样。被同性恋骚扰,骂他变态,无耻,却要反被指认歧视,蔑视所谓平等。所以,我招人烦,特指犯病的时候。正常起来还算正常,犯病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辨认。还请多担待,少较真儿。
幻想自己会是穿着皮大衣,叼着烟头,倚在窗边,窗外大雨瓢泼,想着心里想的姑娘,耍着没人看的洒脱。可是我不抽烟,不是不想,想来应该也不是不会。所以我没办法成为我幻想里的我,我矫情,矫情得可怜,可恨,且可恶。但我还是想想着心里想的姑娘,还能洒脱。
这病不能治,已经深入骨髓,病入膏肓,协和医院也拿它没辙了。所以放我一个人患抵灵魂,自生自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