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河水真的有腥味，我清楚记得。

我们走到北安桥的时候，烟花开始绽放起来，一行都停下来仰望星空，那样辽阔而深邃里有着火树银花。在漫天欲坠中，我忽然想到“虽然稍纵即逝，可毕竟也曾绽放”。

六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梁工刚刚表白失败。

小雪是梁工的高中同学，但不在一所大学。我们在河东，她们在北辰，车程一个小时。

这样的同学联络自然是正常的。

梁工那时候跑北辰跑得很勤快，几乎是一周一次的频率，每次都眉飞色舞。

联系日渐密切。高数学到一半，小雪带了两个闺蜜来学习经验，梁工之外，我们派出的是亮子和阳阳。亮子虽然高数成渣却全程辅导，但回来就吐槽：“这几个女生是脑残，连极限都不会算。”

阳阳什么也没说，他本来就是死宅，一个人负责吃完了两个全家桶，自然是梁工请的。

半个月以后，梁工跟小雪去了水上公园，吃了很贵的香蕉船，居然还下了雨，终于有机会讨论一些没机会讨论的问题。

梁工的表白是在我们的怂恿之下。胖子一句话犹如铁锤硬邦邦：“都这样了还不追，梁工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有一群坚实后盾的梁工总是无往不利，这一点无数次得到验证。在两年后，梁工终于有机会拐着妹子去上自习，坐在最后一排。早已尾随着的我们，齐刷刷地走进去，第一排落座，玩上了手机。

梁工说，那一刻魂飞魄散。连妹子问他为何这几个人为何行事这么诡异，他都顾不上回答。

这一次我们也并不是全无准备，三言两语半小时就定下所有规程，情场老手亮子知道哪里能订到性价比极高的玫瑰。

早已预想好了结局。

秋天的夜晚，是表白的好季节。

梁工和小雪相伴走在海河边上，水青天碧，突然冒出的玫瑰花，彼此的退让娇羞，最后相拥而泣。

这是我们想象的。

花是我送上去的，五个人里只有我是陌生脸。我从没见过这种大世面，紧张得出奇，把鸭舌帽压到最低。导演们反复强调了剧本，假装偶然的相遇，一瞬间完成玫瑰的交接。

可是紧张的我几乎是把花抛给他就奔走，于是红色零散了一地。

梁工匆忙弯腰，一把抓了起来。枝叶东倒西歪在花束里，不是正直的花朵。

我们躲在石头后面看着。梁工单膝跪在地上，而小雪没有一点接受的意思。

僵局有五六分钟。

梁工后来告诉我：“那一刻只有尴尬。”他语文不好，不知道进退维谷这个成语。

他终于站起来，花被反扣进了垃圾桶里。

他们继续向前，我们原地不动。谁都知道，接下来是垃圾时间，不过是应酬式的别离。

果然凉宫不到五分钟就回来——终于把对方送上了公交。

看完烟火，我们打上车，返程回学校。

梁工和小雪再联络已经是一年以后，虽然他们说好了要继续做朋友。

后来小雪恋爱了，是梁工和小雪的共同同学小星。知道这事没多久，一次旅游里，梁工居然就把小星误伤。

再后来，梁工也恋爱了。他微信摇一摇就找到了本校学习艺术的姑娘，他们第一天看通宵场电影，第二天就上床。最终在毕业时候分手，梁工还特意创造了姑娘甩他的机会，以免对方太过伤心。

我问梁工缘由，他说：“姑娘身高不够，家里是不会答应的。”

我不知道，原来身高这般重要。

那天晚上，我们回去喝了许多酒，还要了很多烤串，一晚上醉了好几个人。亮子扶着墙吐在便池里，还绊倒阳阳，摔跤如同死狗。

我躺在床上，觉得整个时间都在沧桑，听见胖子在悲鸣。

只有梁工很清醒，最后是负责清理残迹的也是他。

他一贯这么偷偷摸摸，很久之前他就趁所有人睡着，一个人跳起来在暗夜里偷看av.

很长一段时间，我心疼那一大捧玫瑰花，它等价于梁工半个月的饭钱。有的玫瑰可以相伴红颜，有些却只能和剩饭剩菜厮守，这就是命。

那年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