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岚烟缭绕,缥缥渺渺。
女子向我走来,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见着她穿了一身烟青色儒裙,袅袅婷婷。柔柔地唤了一句:“邹郎,你终于来了!”
我一下子惊醒了,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着气。望望窗外,天还黑着,擦擦额头上的汗,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走到窗台边,点了根烟。
这是第八次了,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
抽完烟我走进书房,隔着玻璃,可以看见书柜里摆着一个青花瓷瓶。那瓷瓶通体莹白,上面画着一个仕女,正坐在河边上低眉含笑,姿态娇羞,水 里的几条锦鲤迟迟不肯离去。
这瓷瓶是我一星期前从一个古董店里收来的,记得我看到这个瓷瓶的时候,愣了好久,直到店主把我叫醒,我才回过神来,二话不说便买下了它。 店主当时很高兴,他告诉我,这瓷瓶是宋代的景德镇产的,虽说是不可多得的名品,但是,来这家店的人从没有一个人买过它,他当时很纳闷,后来见 我买下了它,才恍然大悟,说我是这瓷瓶的有缘人。
我淡淡一笑,拿着那个瓷瓶,心里竟有一种久违的归属感,像是找到了家一样。
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里长大,上完大学后便出来打拼,近些年小有成就,开了一家古董店,闲暇时候收点瓷瓶玉器。生活得到也可以。
当晚我便做了这个梦,我没太在意,毕竟搞这方面的人总会遇到些邪事。但是,一连几 天我都在做这个梦,且梦里的场景都是一样的,这就不得不叫人深思了!
从书柜里拿出瓷瓶,一直盯到了天亮也没看出什么苗头。只是似乎觉得,那瓷瓶上的仕女眉眼愈发清晰,好像活了一样。恍惚之中,点点银光氲氤其周围,那女子正对着我娇羞的笑着,让我不由得微微愣神。
我揉揉酸涩的眼,吃些东西便去了古董店,店里没什么事,我叫小李看着店,自己回家补 觉去了。
二
梦里,那个女子又出现了,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那女子逐渐向我走来,面容也渐渐清晰,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气质中隐隐透着江南的婉约,正是那瓶上画着的仕女 。
“邹郎,你来了。”她看起来很是欣喜,眉眼弯弯,秀气中带着一丝活泼。
“你是谁?”我口气有些不善。终于看清你了,这个扰我多日清梦的女人。
那女子一听,神色一滞,“邹郎,你,你不记得我了?”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
女子面色瞬间惨白,朱唇微微轻颤,眼里蓄满了泪水,嘤嘤的哭着。
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了,顿时有些慌乱,别扭地走到她身边,逐渐放松了语气,“额……你别哭了……”说着,我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心里竟隐隐疼惜。
只见她怔怔的望着我,良久,转过身去,背着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点点头,虽然她看不见。
“一千多年前,有座小镇上的富贵人家里降生了一个女婴,名叫倾心,他们很爱这个孩子。十七年后,倾心长大了,正是活泼好动的时期, 倾心整天都在街上闲逛,没有一丝闺阁女子之态。有一次灯会上,倾心遇见了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身白袍,玉树临风。倾心对那男子一见钟情……”
…………
“……敌国来犯,国家动乱,邹渊要出征了,临走前,他为倾心做了一个青花瓷瓶,他说,待待瓷瓶烧制成功的那日,便是他的归期。
自那 之后,倾心变得安静了,每天待在闺阁里绣花作画,心里盼着邹渊能早日凯旋归来,不料,一个月后,瓷瓶已经烧制成功,却传来了邹渊阵亡的消息, 倾心悲痛欲绝,整日里茶饭不思。而这时,倾心的父母为倾心定了一门婚事,于三日后成亲。
倾心拒婚不成,便在大婚那日自刎而亡,血溅到了那个瓷 瓶里,倾心的魂魄便附在了里面,倾心一直迟迟不肯投胎,因为她期盼着哪一世瓷瓶能落在邹渊的手上,这样便可与邹渊共续前缘。
于是,她等了一世 又一世,在这世间寻觅了千年,终于在第十一世等到了邹渊,可是,他却不记得她了。”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眼底一片哀伤。
我愣了许久,才不敢置信的说道:“你说,我,我是邹渊?”
她点点头。
“那……那你?”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不会的,这太荒唐了!”
她凝视着我,带着深深的眷恋与不舍,朱唇轻启,我却没能听清她说了什么便从梦中惊醒了。
三
往后的几日里,我再没梦到过她。起初,我是很欣喜的,晚上也终于能睡个好觉。但后来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失落,整日里魂不守舍的。之后,我渐渐明白,我恐怕是爱上 她了。
但从此以后,我终是没能在梦见过她。我想,她该是知道我不记得她了,万念俱灰之下去投了胎。
也罢,她在那瓶中守了一千多年,也该解脱了。
午后,书桌上摆放着那个青花瓷瓶。我用手指细细摩娑着她的面容。瓷瓶上仕女的图案没有以前那么清晰了,仕女的笑颜似乎也没有那么灿烂了。
她走了,带走了一切。
如果没有这个瓷瓶,恐怕我会以为这是一场梦,但我知道不是,因为有些东西已经在心底扎根,剔除不掉的。
我摊开一张宣纸,蘸了些墨,用毛笔细细勾勒着她的面容。
良久,笔停,画完。
纸上,女子巧笑倩兮,顾盼生姿。
倾心,记得轮回后要找到我。
这次,换我来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