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觉得自己像躺在棉花糖上,温暖又舒适,耳边还响起一阵温柔的女声,轻声哼着摇篮曲。
诺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
眼前好像蒙上一层水汽,模糊不清,只见一小点精致的黑痣在眼角下……
一只手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脸。
“我的宝贝,睡吧睡吧……”
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渐渐闭上。
睁开眼,白洞洞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你究竟是谁?
你在哪里呢?
问出的这两个问题,从来没有答案。
诺梳洗完毕,背上画架和已脱线的帆布包出门。
诺是孤儿,因为有艺术天份,所以靠奖学金顺利从美术学院毕业,但他没有答应工作室的邀约,而是成为了一名街头画家。
他选了一个人来人往的街头,展开画架,拿出工具,还没有顾客上门时候,他就专心致志地观察人群,在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搜寻那一颗熟悉的黑痣。
不对,还要小一点。
不对,位置还要偏一点。
这个也不对,颜色要深一些。
不对。
不对。
不对……
诺经常画一幅画,画上是一位低着头的女士,却没有五官,只有一点黑痣在眼角位置。他却用最柔和的色彩去画这副画,整幅画仿佛可以溢出最温暖的阳光。他的老师建议他画上五官后把它送去展览或参赛,他只是笑着摇摇头。
天空飘下点点雪花,渐渐把万物裹上银白色。
诺的手已经被冻的通红,但他只是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妈咪,我今年乖不乖。”
“宝贝最乖了。”
“那圣诞老人是不是也会给我送礼物?”
“当然了。”
“他怎么知道……”
……
人渐行渐远。
“哈哈哈,你看。”
“我也能画画。”
“真滑稽。”
“原来我也个大画家。”
“哈哈哈……”
今天,诺去参加一次公益绘画,教养老院的老人画画。
这里的人有的从来没握过画笔,有的手已经抖得厉害,岁月在他们的手和脸上留下年轮,却越发的充满美感。
他们在诺的教导下画起画儿,笑得不亦乐乎。
“真是太感谢你了,他们今天画的很开心,还说让你常来。”老护士长笑得把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也很高兴,他们都是很好的画家。我发现有一位缺席了,那人还好吗?”
“唉,那是位女士,昨天发病了,手抖得拿不起东西了,应该很快不行了……说起来还真可怜,她很年轻时候就进来了,得了很严重的铂金森病,住进来时候不记自己是谁,也联系不到任何亲人,年纪轻轻就这样在这里呆了二十多年……”
“我可以探望一下她吗?”
“当然可以,你真是热心的年轻人……”
白色单调的房间里只有孤零零的几件家具,窗户敞开,暖阳洒落在白床上,一位看上去不过五十的女士睁着眼呆滞地看着窗外,嘴巴不住淌下口水。
“……”
诺已经听不清护士长在说什么,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床边,脚步是那样的轻……
大小,
正确;
颜色,
正确;
位置,
正确……
短短几米他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之久……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嗨。”他想出声打个招呼,却发现声音沙哑得不行。
“……”女士目光依旧呆滞,嘴里囔囔语含糊不清。
诺低头凑了过去。
“……”声音含糊而断续,他却听出了这调子。
这调子在他的脑里已经回响了多少个日夜,又回响了多少遍。
不知不觉他的喉咙收缩得发紧。
“Mot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