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王今年六十五岁，独居在落梅小区5栋201，不友善，对待周围人很刻薄，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据说年轻时有一个初恋女友。

    他在一家老年活动中心看大门，生活很规律，不和其他人来往，每天早上六点步行上班，晚上六点回家，一切有条不紊，日子过得平稳。

    最近，他的身边发生的一些诡异的事，他出门明明锁好了门，回家却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地板好像也被人打扫了一遍，明明没有准备饭，回家时电饭煲里的饭冒着热气。还有最近他隐约觉着身后有人尾随，如果他故意放慢脚步，那人也特意停了下来，他假使走快，身后的脚步也跟着急切起来。

    一次他像往常一样步行回家，背后尾巴又出现了。他不由火冒三丈，心想肯定又是小区里那专门骗独居老人钱财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今天遇见老王，算他们运气不好，老王年轻时可是刑警队的，当年他叱咤风云抓歹徒的时候，这些小毛孩还没出生呢，非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可。

    他在心里盘算，准备在下个一个路口，躲在墙边，然后扑上去直接抓住小混混的衣领。可当他正要这么做的时候，却被眼前人惊呆了。这哪里是小混混，眼前站着的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白皙的皮肤，眼角下垂，头发整齐地盘在颈后，土黄色的裙子，但是不土气。当她看见老王要扑上来的时候，吓得双手抱住了头。

  “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跟着我？”

    老太太吓得发抖，低着头不说话。

  “别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

    老太太继续沉默，只是头更低了。

    “你是哑巴？”

    老太太摇头。

    “难道是老年痴呆症？”

    老太太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哆哆嗦嗦从口袋拿出一块牌子，半转着身子用一只手把牌子递给他。

    他拿起牌子，眯着眼，举到可以看见的距离：你好，我是阿兹海默症患者，如果你遇见我麻烦您帮我送到落梅小区5号楼202.

    “真的是痴呆！”

    既然是邻居，便不是跟踪，好男不跟女斗，他把牌子丢还给她，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

  （二）

  那天晚上，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敲开了老王家的门，她自报家门说是对门新搬来的住户，是白天跟着他的老太太的女儿，老太太去年患了阿兹海默症，好多人和事都记不住了，唯独的记住她爸爸。发生今天的事是因为他们的背影极为相似。年轻女人又说她又要工作又要一个人带孩子，所白天都把妈妈寄在老年活动中心。

    “我今天来是希望您帮我的忙，有时候我加班晚了，接了孩子就不能及时接妈妈，但是又担心她，既然有缘住在对门，您也在那里上班，偶尔我来不及的时候能不能请你关照一下我妈，带她回家？”女人用急切的眼神看着他。

    “胡闹，你自己妈妈不管让我管？莫名其妙”

    老王觉得年轻女人很唐突，径直走到门口，开门示意她们出去。

    那晚，老王在睡眠中转醒几次，白天那个老太太低头发抖的神情一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五十年前的秋天，在两旁都是稻田的乡间小路上，他问一个穿着土黄色裙子的少女女：“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少女娇羞红了双颊，低头不语。迷糊间，两件事情似乎重叠起来。

    天渐渐亮的时候，老王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上班之前他敲开隔壁202的大门说：“我一般六点下班，我不喜欢等人，如果她磨磨蹭蹭我就不管了。”他故意用刻薄的话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从那天起大部分时间，下班的路上，老太太走在后面，他在前面走，他常常看着老太太说“你有福气，有孝顺女儿”。看她不回答又说“那有什么用，痴呆了，什么都不懂”。有时候老太太没跟上，他故意停下来看手表，用眼角余光确认对方跟上了，就继续走，嘴上还不忘骂骂咧咧。

    那天，在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后，他发现老太太迟迟没跟上来，看了好几次表，也没有听到脚步声，他一下子紧张起来，往回走去找。他看见她站在斑马线中间进退两难，他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找麻烦，一边试图越过人群，把她带出困境。当他站在斑马线上，面对川流不息往四面八方奔去的车流，忽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眼前一黑他倒在地上。

（三）

    醒来发现躺在医院里，他平时很健康，怎么会晕倒，决定去找医生了解情况。他来到楼道尽头的医生办公室，正欲敲门，却通过门上的玻璃小窗看见医生正在和老太太以及她的女儿谈话。

    为避免尴尬，他靠在门边等待，然而他却听到了一件奇怪的事。等他回过神已经回到病房了，他一直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一切。

    老太太叫王桂花，没有患阿兹海默症，相反得病的是他的丈夫。在刚知道得病的时候，丈夫一直接受不了，他害怕成为家人的负担，一次，他躲在卫生间里吞了一大瓶安眠药，抢救过来的时候，忘记了所有的人和事。医生和老太太说，她的丈夫是选择性的忘记了所有的家人，现在他认为自己是独身一人，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他认为不会拖累任何一个人。医生又说如果为他好，家人必须和他一起演戏，避免让他回到现实的痛苦当中，再次寻短见。老太太在第二天就搬到女儿家里，清理了有关她以及孩子们所有的痕迹，只是偶尔在丈夫出门的时候帮忙打扫，做饭，有时候丈夫出门，她不放心，会尾随在他身后，好几次差点穿帮了，幸好危机都一一被化解、、、、、、

    他坐在病床上，从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泪水从浑浊的眼睛里流出，顺着脸上的皱纹滴在衣领上。

    他想起五十年前的秋天，在两旁都是稻田的乡间小路上，他问一个穿着土黄色裙子的少女：“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少女娇羞了双颊：“我叫王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