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大叔的职场故事

口述| R

采访|慧文

1995年,那时大学刚毕业,进入公司半年后,被派到日本横滨。我所在的研发部门分为电脑组与电视机组的软硬件开发,而我在电视机组下做事。因为日本那边没有相应的对接人,所以很多时候只能靠自己摸索。我不会日文,英文也很烂,只能靠一本字典与日本的同事沟通。想说第一次来日本只是学习而已,时间到了,自然就回台湾。不想,同期来的3位同事先行离开,而日本的电视机组的软硬件开发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补上,于是我被迫延迟回台。

日本的工作搞定后,我得以返乡。

第二年又被派驻横滨,真的在那儿度过了春夏秋冬。有时工作强度很大,加班到十一、二点。过了一段时间,手头的事情基本搞定,闲着无聊,我便委托台湾的朋友寄来两三本计算机编程书籍,学写代码,打发时间。不知为何,第三年,我从研发直接被安排到自动化部门,也就是与产线工人打交道。这种跨部门的工作安排一度让人匪夷所思,我领一份薪水却做两份工,自己处于基层,有苦说不出。在自动化部门,产线工人有时会抱怨组装进度太慢,一个工站要花好几分钟,于是我重新设置这个流程,一个工站只要40秒就能搞定。那时,公司内部分为新、老两派,老派领导认为能者就要多劳,为公司做贡献是应该的,而新派口头上说是提倡年轻人创新,但是内部给我的答复也不尽人意。不过,在那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倒是值得一提。组装产品时需要烧录软件,有一天,我周六请假不去加班,负责烧录的同事突然找不到U盘,开不了机,导致产线组装延误,这件事直接导致公司损失1700万台币。第三年,我被调回到研发部门,那时的薪资是3万5千台币,而一位进入公司7年的课长的薪资也才4万出头。日企的职位等级鲜明,想要熬到他那个级别需要不少时间,而且前面还有很多的前辈,于是我选择离职。要我总结这一段的工作经历的话,其实我的个人规划一直为零。

离开后,我去应征一家科技公司的软件销售,虽然只待了3个月,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客户,对我后来的工作也有一些帮助。

第三家公司,我待的时间比较久,大约5年,前两年主要做软件售后服务,后三年开始做讲师,给公司的员工和客户授课。我的学生既有硕、博学历背景,也有产线作业人员,教学过程中,我得绞尽脑汁用对方能理解的词汇表达我的想法,原来讲课是件很好玩的事情。这一段经历接触到客户的机会较多,我开始慢慢了解客户需要什么,也知道如何快速地解决客户的问题,只要搞定对应窗口的人,处理客户关系也变得很简单。

公司内部的教育训练强度很大,一天8个小时都在讲课,我想休息,但上头没找到合适的替补,只能被逼着硬撑。好在每逢客户有需求时,出个短差,这一天就过得很轻松,事情处理完了,没事干,就去寻找乐子。在这家美资公司,我的薪资每年的上涨幅度都是按公司的平均水平来调,后来我升不上去,你也知道那个曲线,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后,如果没做到管理层,你的价值会直线下降。

工作到这个年头,自我对技术的肯定没有问题,我开始有跨到管理层的想法,要去决策。大概是2000年,台湾的工厂移到大陆,于是,我选择来东莞工作。一是我的职位升为经理,二是我要累积经验。当然,每一次换工作都是以薪资为目的。环境已经变了,我必须要学习上层的官方政治斗争。每到三年,你会发现如果不转换环境,自己会掉价。

在内地的这些年的经历可以说是血淋淋,涉及到很多官方面貌的斗争。做到管理层,自己已经不接触技术,而是要怎么去信任他人。比如两个人给你的答案,哪个对你的决策有利。我不是工程师,不用去证明我比他们强,不需要去做实际的工作。如果项目delay,你会一个个地分析它的风险在哪里,你开始要问这个问题,如果做到这步不行,怎么往下构,跨到项目管理,你会体会到决策的滋味。

来到东莞的台资企业,我主管工程这块,不过内部的台干管理有些问题。首要动作是安插电子的人员和信任的机构负责人,自己暂代机构课长,等到有人能胜任,再撤退。后面开始理顺工程流程,比如工程变更等等,花了半年时间处理完,又没事干了。我又被指名去兼品保经理。品保和工程都在我底下,工程文件由工程人员发行,稽核的动作由品保来执行,让这两方对立是为了更好地解决问题,双方斟酌文件的一字一句,绝不允许工程人员发行工程需求文件,只能发行工程执行文件。如果工程人员不断发行需求,那会无穷无尽,造成失控。

解决完流程问题,遇到客户来稽核,我开始负责PM这块。在这家公司待到第二年时没又没事干,我给工程、品保和PM课长的KPI是不要让我走出办公室,只需要这三个人来跟我报告就行。

后来过得太悠哉,又面临经济不景气,公司内部炒掉了四、五个人,我也只能领钱走人。

2004年,加入沙头角的公司,那时遇到B,我正式转做专案管理。

2006年来到F集团,我选的也是专案管理,应该说,我要走的是市场部的技PM,由我决定产品的规格。在这个单位,真正的问题是没有人懂汽车的产品规格该怎么定。F集团那么大,只要问在其他单位工作过的人,你会发现这个单位已经生病了,它跟整个大企业的文化完全是不一样的。不能拿它来当F的代表。

之前在前两家事业群也是闲得没事干,因为我的角色本来不需要在那上面太浪费时间。我的角色已经具备给跟客户去谈前期工作的能力,后面的部分只要其它部门去跟踪就行。我要做的是跟客户谈三、五年的产品计划,而不是每天盯着专案的细节。你说画那个schedule有意义吗?你想往前挪就挪,做不到再说。这只是练习,让新人知道正常单位的标准周期是多长。我不认同逼你们浓缩时间,这没有意义。

不过,上层不认为这里生病。现在为了工程变更大家怕得要命,他们还在吵,没人想要去解决问题,这已经属于决策的问题了。

在东莞那家公司,我已经把这段工作全部做完了,把流程一条条捋顺后再去实践。

在东莞时,如果副总请假,由谁来代理,当然是我。当你站在那个位置,你会以副总的视野去看问题,原来老大的思维是这样的。今天如果由你来看这个专案,你会想,客户的需求是什么,什么样的状态下会被接受,有没有去想这些事情。现在老大把Cace 1给我们玩一玩,练兵。练出来的结果是这样,老大不会痛。Cace 1这个产品没问题,但是这个流程没有练出来。Cace 1的流程练不出来,代表即使做了一个更精的案子,它也跑不顺。

知道后来我为什么不再带M部门吗?H是导火线,但是,是我在背后操控的导火线。那时我们在K公司谈Case 2的Schedule,业务C没有跟客户确认验证的细节,而那份时间表只是仅供参考,不给客户只给他。

他把文件拿来跟A和B吵,说达不到客户要求。他就质疑,“H怎么写那东西,R有没有看,怎么问题一堆”,我说,哪里出问题,不是告诉过你仅供参考吗?这只是一个幌子,其实他想在背后斗我。他斗到我这边来,那我就不客气了。B不让我把M部门放掉,我要逼他把M部门放掉。我在会议里面开骂,C直接到A那边投诉。我做了两三次的验证,私底下修理C,他就会去A那里投诉B,那就达到了我的期望值。

表面上看起来我好像是被欺负,实际上我是在操控。因为我不想再负责那么多东西,就是要把它切割。我把M部门切掉让他们带,因为我知道他们带不起来。我不需要去学习掌权这个动作,这个动作几年前就已经做完了,我根本不需要去学这个东西。他们想玩就让他们玩,但是一玩就要背这个责任。举个例子,假设今天画了Schedule,C不高兴,把H调给他,不要跟我就跟C,C来指导H该怎么画,画完之后就由C扛。类似这种状况,上面不清楚,以为我在帮忙看,我现在是利用这个造成假象,把M部门切走。

第二次,有段时间A指示我不要碰S部门,我整个被架空。为什么会这样?前一天,C来找我,跟我扯半天,说客户那边的问题都没处理,要他跟客户确认。我直接跟客户说明技术性问题,客户当场确认后,他傻眼。后来我跟B讲,不是我不能接触客户,如果我跟客户连上线,你们业务就不要干了。客户直接来跟我要答案,请问还要业务和M部门干嘛。更何况我当过业务,当过PM,我当然知道客户要什么,我还当过客服,客户要找的是能及时解决问题的人。

一开始,我就立于不败之地了,最后给答案的人是我,一定会是我,你们没辙。我一开始就掌握软件的核心,S部门在我手上,你怎么跟我谈?你们只会画Schedule,然后呢,答案还不是要我来给你们。

9月叫我不要碰S部门,11月叫我接回去,全公司都在笑。你知道有多好笑吗?那一阵子,B必须要来坐镇,他根本控不了S部门。第一件事情,他知道这里毁了。B问我,什么时候再把M部门接回去,我说不会接。好不容易把它切掉还要接回去干嘛,要接可以,跟我谈条件。那时我想说,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每个人的能力摸清楚,有没有查过我的履历表,我以前在干什么。

我不断地尝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不断地验证和修正,而且是很快速的,不管是做技术还是其他,所以我的适应性会这么强。

你会发现,在整个组织里,我跟老大的互动是不断在修正,一开始很亲密,到后面开始慢慢地疏远。我发现不能跟他们走在一起。绑在一起,第一,我的压力很大,第二,成功我没得分,第三,已经出事情了,我要跟他们撇开关系。这三个原因逼我必须要做这些动作。因为他们放出去的空头支票太多,这个谁来支付,我做吗,不可能,我不会答应,不答应怎么办,为了要救你们,我必须要说我做不到。如果我要说做得到,就是要逼你们了,不是吗?我只做我做得到的,才会给你。

那时D吵这要走,我就跟他分析,

“不知道你在畏惧什么或者你的方式是什么,要么就狠一点,直接吵着你要什么东西”。

“因为D跟我提过B的承诺有时没有兑现,而且有好几次”。

为什么会有好几次,要相信一个人的承诺好几次?为什么会给那个人好几次的机会呢,让他觉得说可以这样不断地容许。不管那个承诺是有心的、无意的,他已经告诉你事实就是这样。他做不到可能不是他个人的问题,因为现实的问题,你要有所打算。要么就不要相信承诺,干嘛要让承诺套住你,为什么不反过来去主导这一切呢?

我当时跟D说,当我不再支援的时候,这个局已经定局了,在那个时间点B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也就是说我在动C的时候,你们的决策是相信C,把M部门切掉的时候已经决定了后面的发展。那就是我的验证,验证你们的决策是白痴还是有策略。

所以,那时候不会去怪谁,只是B在那个位置没有展现出他应该有的权力,他搞不定A。搞不定A那就不用玩了。

在那个当下,我已经不断地让事实告诉那些可能还不确定的人,你要知道我当初做的那个验证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其中你很聪明地就离开了。去年进来的新人现在没事干,没事干不是好事情,对于新人,没事干是很恐怖的。就像你讲,你感觉这里已经变成了国营企业,因为他不知道要干嘛。

我的计划很简单,当第一时间知道上面的决策是这样,我只告诉自己一个计划:我要让上面整条线倒下来。所以说,要救这边很简单,把上面的人干掉后,请别的老大来接就好了,别人的经营管理模式是没问题的。它可能是产品的品质问题,但不会有流程卡住的情况。

其实后面的部分偏政治,你觉得上面没有作为,其实不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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