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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么时候时间过得最慢？——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候。又抬眼看看钟，分针只挪动了一点。——它坏了吗？八点半就接进去，现在，十二点多了。妈妈发信息问几点进去的，我想了想回信息说“没进去呢。推后了，到下午了。”我不知道几点能出来，怕妈妈再问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抬眼再看看钟，分针挪动了吗？——它真的坏了吧？
妹妹是一周前先到郑住院的。肾上腺瘤手术的术前检查程序复杂，她自己先来办住院，做检查，到手术的前一天陪护家属再来。“今儿个光抽血就抽了14管儿！抽的姐肉疼！吼吼！”她在跟我电话里说。嘻嘻哈哈，跟平时没两样。每天我跟她发微信——“今天咋样？”“今天检查完我溜出到市里，去银基逛衣服去了！我一头扎进衣服的海洋，恨不得用车拉！我要减肥买n多n多漂亮衣服！……”——“今天干嘛了？”“今天检查完我溜出去散步啦。河边好多好多花，不知道啥名字。超级美！我采了好多。明天还去！……”
她给我打电话“姐，手术定了，后天。”“我明儿下午到。”“你后天来吧，手术最快也到中午了，不耽误接我出来就行。”“不，我明天到。”“不用啦，琦爸琦叔都在。这儿住宿不方便，宾馆好远的。”“我带睡袋去。我睡地板。就酱。”“姐不用啦你睡眠不好……”“哪恁多废话！就酱。挂了。”挂了电话。坐了半天。我想早点去，我想跟你在一起。
……下午一点了。钟确定是坏了吧，走的那么慢。琦爸说，轮着吃饭去吧。我跟表弟一起去吃饭。弟弟要的烩面，我要的揽锅菜。一小碗米饭，米粒数过来数过去，再也吃不完了。
郑大一附院东区好大啊，这美丽又庞大的建筑里，每天有成千上万数不清的人来寻求健康。我又走神了:妹妹怎么就病了呢……我们在迷宫一样的楼道里转来转去，摸到手术室门口，正好撞上琦爸。他递给我一张报告单“手术结束了！姐你送去吧，要做病理分析。”我接过卷着的报告单，赫然发现里头有个东西。透明的取样袋里装着手术取下来的东西。我打了个激灵。琦爸体恤的说，要不我去吧。没事儿！我接过袋子，飞跑起来。拐角的楼梯没人，我拿出来仔细看着它。快有乒乓球那大了，不是每年都体检吗，它是何时就长在妹妹体内了呢？它躺在我的掌心，隔着袋子，感到它的微温的热度。像妹妹儿时的小手躺在我手心。——我能没有妹妹吗？不能！我飞跑起来！
妹妹进了术后监护室。护士问她怎么样。她挤挤眼，用仅有能动的右手吃力的比个ok的手势，昏睡过去。监护室只允许白天探视，每次进去不能超过两分钟。我一会儿进去一趟，看看她。她在昏睡，眉头皱着，发出不自觉的呻吟。一会儿我又进去看看，她还在昏睡。仔仔细细的，我看着她的脸庞，——眼角也有细纹了，我美丽懂事的，像山一样沉稳可靠的小妹，已经过了人生的第三个本命年了。这三四十年怎么就只是一晃？我趴在床边看她，一看就是好久，直到护士赶我出来。“明天上午就可以出监护室吗？”我问。“是啊是啊！你都问多少遍了！”
第二天出了监护室，我们就可以整天待在一起了。成年以后，我们还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在一起过。形影不离，不舍朝夕。我喂她吃饭，翻身，扶她颤抖着下地；说小时候，说琦琦，说也说不完的话。晚上我睡在她床边的地下，小声跟她说着话，到深夜也不肯睡。春末的夜晚，温度适宜，风吹过病房，像躺在温暖柔软的海里，四下全都是柔和的熨帖的气息。多美的春天啊，你怎么可能不健康呢妹妹。在黑暗里看着她熟悉的侧影，迫不及待的等待天早点亮。因为一天过去，妹妹就可以又舒服些了。
妹妹总是乐观又坚强的，疼的时候顶多皱皱眉“嘶嘶”两声，转眼又微笑起来。用眼睛，用手势表达她对别人的谢意。护士，医生，病友，没有人不喜欢她。护士说，你妹妹术前每天都摘好多花，插花呢。病房不让放鲜花，她就放护士站……
